现在是北方的十月,风虽不及寒冬腊月时刺骨却也让人不自觉的竖起领子。我向来怕冷,我妈说是小时候那次掉进冰窟窿里的缘故。我不记得我有过这样的经历,不仅是这个,之前发生的好多事都模模糊糊地存在在记忆里,分不清是做过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凛冽的北风昭示着夏天的确已经过去了的事实,可满眼还是硕果累累的假象,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任一种缺憾都有别的什么恰到好处的掩饰过去,欲盖弥彰或者虚情假意,结果总是能一一达到目的。
我刚刚参加完凛的葬礼,昏黄的天空让黑白的灵堂更显压抑,司仪絮絮叨叨的讲,家人不厌其烦的哭,结束起身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与她真的就此断了联系,就算我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年。
我一直想给我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她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还是我喜欢过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她的那张黑白照片,就像我一直忘不了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
我第一次见到凛,阳光是下午四点的金色。尽管此时的阳光转瞬即逝,可依旧在她身上盘旋良久。
课堂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喜欢透过窗子看看外面,那天正好看到了操场上缓缓而行的凛,不一会她以转校生的身份站在了教室的前面。
知道凛回来是几天前的事,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凛的消息,只知道她去了国外。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说他在医院看到凛,我就去她家找她,没想到真的在家。
她躺在床上,已经不能下地走动,戴着帽子,应该是长时间化疗头发掉了的缘故,人也不似记忆里那么精神。见我来了很高兴,那天我陪她聊了一个下午,听她跟我说她这几年的生活她的病,我们还聊起了小时候。
虽然那会儿流星花园已经火遍了内地以及每个青春期孩子的心里,但是高中生的年纪还没有主动与女孩搭讪的勇气,于是同桌之间便成了男女之间萌发友情的契机。但什么事都有例外,就是恨不得十项全能的凛从不搭理我这个倒数的同桌。
那之后上课我不再看窗外而是把视线转移到了凛身上。凛不是漂亮的类型,眼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特秀气,很耐看。后来就算凛知道了我总是偷看她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直到那件事的发生,我和凛的关系便有了质的飞跃。
阿景是学校里的小混混,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凛被阿景和他的同伙堵在了一个小胡同里,我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凛把鼻青脸肿的我带回她家擦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孩的房间。
凛的房间不大,却是一眼就知道是女孩房间的蓝粉色系,她的墙上有一张她穿着海军服拍的照片,很漂亮。我坐在凛的床上她给我擦药,我记得她的床特别的软,很舒服。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凛说她从没看过海,那天她很高兴,脱了鞋子在海里跑着的样子,像极了孩子。后来凛出了国,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联系。
才不是呢。凛反驳我。
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我被凛打断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现在是阳光正好的下午四点,金色照着病床上的凛,转瞬即逝。我望着阳光那头的人,恍惚中竟有了初见时的样子,那光景恍如隔世。
凛说,我才是转校生,后来跟阿景和陈四成了朋友,有一次我们去溜冰我掉到冰窟窿里,阿景把我救了上来送到了他的朋友凛的家里,那是凛第一次见到我。凛还说高中毕业她就去了国外,我们也从未去过海边……
怎么凛也知道冰窟窿的事,还有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呢。我努力搜索脑海中的片段,却无论如何找不到联系,凛的话与我的记忆大相径庭,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总是这个样子,本理所应当的事情总是不能在记忆里找到证据,能清楚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过去经历的事也就越来越模糊。每次想要记起什么自虐般把自己逼到头疼却还是想不起来。就像这次凛把我对我们之间的回忆全盘否决,我却无能为力。
我回到家里回想下午凛说的种种,却怎么也记不起她下午戴着帽子的神情,脑海里全部都是透过窗子看到的凛缓缓走过操场的样子,我甚至怀疑我下午见到的是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和我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曾经的人又是谁呢……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就收到了凛去世的消息,在秋风凛冽的十月,我去赴她最后的约。
凛的葬礼,是阳光转瞬即逝的下午四点,金色却依旧愿意在她身上逗留,好久好久。
葬礼结束后我回到家,阿景陈四他们正在我家打牌,他们问我去哪了,我说我去参加了凛的葬礼,然后听见阿景说凛一直在国外活的好好的都没回来过哪来的什么葬礼……
此刻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玻璃打在了墙上挂的钟上,时间正好指向了下午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