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重阳到,您那瘦小的身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您一生勤劳善良宽厚,善待身边每一个人,您是我最敬重、最怀念的人——我最亲的太姥!
说起太姥,按辈分排应该是姥姥的远房表姨,虽不属于直系的亲属,但是在情感上却对她最亲近。今天,在重阳这个节日,又一次勾起了我的思念。
亲爱的太姥,我是多么想念您!
记得是我五岁的时候,爸妈带我去您家。初见您,就立刻喜欢上您,您矮矮的小个儿,驼着背,眼晴不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光溜溜的发髻梳得很好看,一身蓝布衣干干净净,最让我好奇的是您那一双小脚,竟和我的脚差不多。我的目光不由地追随着那双小脚,这双脚为什么长得这么小呢?上初中后才懂得那是缠足,是对您终生的伤害。
直到一阵阵香味飘来,我的注意力才得到转移,您给我们包了酸菜馅的饺子。那时的白面、猪肉,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吃,您大方地包了许多,不停地给我夹饺子,独特的猪肉酸菜馅,咬一口,香味四溢。您慈祥地对我笑着,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您的笑脸,您轻柔的手,还有香喷喷的饺子,现在都成了美好的回忆。第一次见到您,我就特别喜欢您!
以后,渐渐长大,从大人们的言谈话语中,慢慢地知道了您的一些凄惨往事。
您从小就是个苦孩子,因为家中兄弟姊妹多,日子穷得撑不下去,六岁就被卖给一户地主家当童养媳,为家人换得了一点钱和粮食。每天您起早贪黑地干活,吃不饱,穿不暖,稍不留神就会挨打挨骂。
十岁那年,一个下雪的冬日,您又被毒打,一鞭鞭下去,打个半死,昏了过去,可恨的地主婆派人把您扔到村外。幸运的是您被好心人发现救了回去,才在冰天雪地中死里逃生。以前这只能在电影中出现的情节竟真实地发生在您的身上。听到这些悲惨的经历,真让我心疼您!
几年后,您认识了太姥爷。他年轻时闯码头,为人仗义豪爽,您终于苦尽甘来,有了依靠,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条件好了,您以德报怨,典当自己的金戒指,金耳环接济生活困难的家人。您有一颗善良宽容的心!
太姥爷过世后,他给您留下了许多财产,您膝下无儿无女,您的那些亲戚们把您当个宝贝,争着抢着接您去家里住。他们总对外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其实他们都盯着您手中的那些金银首饰。孤苦无依的您最渴望亲情,尽管知道他们各自打着小算盘,还总是尽力满足他们的贪欲。
上小学时,您来我家住过几次。每次您都很开心,因为在这儿,没人算计您,您可以轻轻松松地过每一天。我们一家温暖地陪伴着您。临走时,您都舍不得我们,总说,年纪越来越大了,见一次就会少一次了。那时的我还小,不太理解这句话。等真正明白了,已经晚了,竟留下了许多遗憾。
每次您离开,我都哭着求妈妈,让您和我们一起生活。妈妈总是长叹:“哎,你太姥实在是太可怜了,别人都盯着她手里的那点钱,在咱家多住上几天,他们都害怕都会往歪了想。哎,真愁人,过几年等她没钱了,人老了可怎么办呦!”妈妈总为太姥今后的生活担忧。
有钱的太姥是个香饽饽,被众人捧着像老佛爷一样供着,可是坐吃山空,尽管勤劳的您省吃俭用,也架不住一个个贪婪的亲戚。七十岁那年,您终于被掏空了,待遇也一落千丈。
从此,没有人再争着抢着接您回家住了,您更不能主动要求去别人家住。最后一次来我家,您格外伤心。夜里我听到了您和妈妈的对话。
“前两天,在你三表舅家,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接着就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是那样的无奈。“他们都说啥了?”妈妈好奇地询问着。“哎,是小庆媳妇,她对别人说我老了,身上没钱不中用了,以后不用再对我好了。”语气中充满了难过和失落。
小庆,是您最疼爱的亲侄子,您对他媳妇儿也最好,平时自己的金银首饰暗地里没少送给她,以前她见到您都是满脸堆笑,一脸献媚,显得极为孝顺,现在却爱搭不理的,没个好脸子。
“小庆媳妇说,老太太现在都没钱了,还接她回来住干啥?养活个白吃饭的?病倒了还是个大累赘!”您的声音缓缓的,颤颤的,回忆着这句令您伤心难过的话。一道无形的伤疤深深地刻在您的心里。
“别难受了,以后和我们过吧!”妈妈轻声安慰着。“傻孙女,不行啊,真要和你们过,他们都会往歪处想,等我老去了,倒给你们惹是非。我就回自己的家,一个人过吧。这样也好,不给别人添麻烦,临了还能给人留个好念想。”说的人心酸,听的人流泪。
住在我家的这一次,竟成了我和您相处的最后一次。
随后,您回到自己家,我的爸、妈、三姨抽空了就去照顾照顾,但毕竟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陆续传来您摔倒,生病的消息,终于有一天,传来了您去世的噩耗。在当时,尚不懂事的我,对死亡还没有彻底明白,不能体会那种生死离别的痛彻心扉,以致现在回忆起来,心还会隐隐作痛。
您,一个瘦小的老太太,临死也向自己的亲侄子献出了最后的财产——一间老宅。被您的亲人彻底吃干揩净后,您终于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晃您离开我们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我总会想起您,梦到您。一个矮矮瘦瘦、干干巴巴的小老太太,花白的头发,驼着背,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两道弯弯的小月牙。脸上布满皱纹,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正慈爱地对着我微笑……
今天又是重阳,此时此刻我被浓浓的思念包裹着,亲爱的太姥,我相信好人必有好报,在那个叫天堂的地方,您一定和太姥爷相依相守,从此不再孤单!您听到重孙女的问候和祝福了吗?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要善待老人,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些曾受到太姥恩泽的人,会不会时常想起这位善良的老人,他们有过后悔吗?感到过遗憾吗?他们老了,又会怎样呢……
又是一年重阳到,亲爱的太姥,我又在想念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