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家具店门口,林烨汗流浃背的背着一个巨大的冰箱脸挣的赤红一点点往皮卡车挪去。冰箱后面也有一个健壮的男人搀扶着冰箱,防止冰箱倒塌。皮卡车上的男人已经伸出双手卯足力气准备迎接这个笨重的大家伙。“嗨吁~”冰箱被搬到了皮卡车前。三个人先稳定住,然后叫唤一声把它抬上了光滑的翻斗内。“你他妈勒我手了!”先前在车上的男人有些怒气的说。“哦嚯嚯不好意思。”扶冰箱的男人有些讥讽的回答了一句。“工资又没你们拿的多,我手被勒伤了,你们俩装吧。”本来勒的不重,但是讥讽的男人这种神情和心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个男人在店里经常会比谁挣的多谁挣的少。讥讽他的男人每个月都比他们拿的多,并不是他干的活多得的工资多只是因为他是老板的一个远房亲戚。比来比去的弄得心里有一种气,于是这种找借口让他难看的事就经常有。“嗨呦,这点小事我们倒是可以帮你个小娘们做一下,你那细皮嫩肉的做多了容易破皮。”刚才讥讽的男人像开玩笑似的怪声怪气的说到。男人假装捂着手不去接他的话,看着他两边跑着扔绳子给林烨捆。林烨没管他们只做自己的工作,刚才一个人背那个其他人不愿意背的大家伙现在一个人固定两个人打的绳结。他从来不参加店里其他人的纷争,起初还有人来跟他炫耀比较慢慢的也没了兴趣。因为他经常装傻,别人说自己是孙子就是孙子没什么必要争,这就是他的人生信条。“你手疼,你坐后面扶着我开车。”讥讽男人还是有些怕的,因为林烨要在店里看着卖东西。他怕一会再给他找个难堪,那他就真的没办法了所以赶紧说了一句软话。男人也没再说什么,他不可能真的给讥讽男人什么难堪,因为那样是给他自己难堪,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就是不会缺一个搬冰箱的,有了一个台阶赶紧顺着爬了下来,一个翻身上了皮卡车,一只手扶着冰箱另一只手垂着,这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宣泄与不满。皮卡车呜呜的响起,高高的冰箱像一个巨人去往远方。
九点钟的大街上已经开始人来人往。退休工人背着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生意人们已经各自打开了卷曲的铁门,慵懒的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盯着其他人家的店门口,有人进去内心就闪过一丝不快,想着一会在一起聊天,一定要先发制人说自己早上有多少多少生意。菜贩子担着担子两边菜篮里装满了西红柿和各种绿色蔬菜,遇到坐在门口的生意人就问要不要。卖荞饼的老人用一块纱布盖住一个筲箕,露出一半荞饼大声吆喝着叫卖,悠悠飘起的蒸汽携带着诱人的香味迷惑着所有饥肠辘辘的人。“小林过来我们去抬一个冰箱出来。”皮卡车刚走老板就又开始叫唤林烨。林烨很喜欢这条街,每当无事的时候,其他人会抱着手机玩,他就会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就是喜欢看老板经常指给他们看的那些暴露的大腿。“哦,好!”林烨没有迟疑伸了伸腰杆小跑着到了老板前面。十一点半太阳已经老高,林烨正在照顾买家喝水,并且把签好的单子递给买家,很客气的询问了要配送的地址然后记下了电话号码。“嗯嗯,是对!”老板在一边打电话。“好的!好用的话帮我们宣传宣传。”女售货员正在送客人。店里很热闹!林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会装复杂的家具还会销售,人手紧的时候或者是需要他的时候,他还可以卖力气。在这家店已近干了十一年了,老板都在压榨他压榨他的一切压榨他的全部价值但是给予他的却很少。本来像他装家具一般都是按照个数算钱的,卖家具也是有提成的,装车这些活也是需要另算的。但是基本每个月都只按照他销售的提成算。他并不是不懂人性,而是他差点饿死过所以在他的人生中,只要是能吃饱只要是能有一点点物质那就已经够了,付出多少就要有多少回报那是一种无聊的恶趣味。他甚至都没有这个概念他只为了活着,付出很多劳动换来活着的机会就已经值得了。
十二点半,老板的母亲做好了饭,让店里的员工们在出租屋里吃,仓库和宿舍是一起的,每一间宿舍床底下都塞满了电器。一群粗俗的男人在一起大声的聊着女人,年轻的女孩们不好意思的端着碗蹲在门外聊着他们的小秘密,老板经常露出不悦的神情看向老往肉碗里夹菜的工人。院子里的玉兰树长满了青叶青翠欲滴,叽叽喳喳的鸟叫似乎是在学习人的社交习惯。一会的时间屋子里就充满了汗味和烟味。有的人太热脱掉了鞋子当着正在吃饭的人扣起来完事还若无其事的放鼻子上闻一闻。一点多,酷热使人不喜欢出门。大街上稀稀疏疏的有行人走过,三三两两的老人聚在树下大声的说着家长里短。某个青春的女性穿着暴露的衣服,露出洁白的大腿和娇艳的脖颈,一群男人目不转睛的盯出去老远。四点半,太阳的温度渐渐散去,街上开始出现大量的人群,接孩子的电动车穿行在每一个可以插入的车流空隙中每个人都表情严肃,生怕遇到熟人导致误会。因为余热和堵塞总是让人不舒服。林烨又卖出了两个电器,坐在售卖的太师椅上看着拥挤的人群心中想着那微薄的提成高兴。七点半,下班的时间到了。所有的员工都走了,林烨留下来陪着老板母亲这个慈祥的老人打扫好店铺,把每一个客人留下的脚印擦干净,把每一扇窗户关好,把电源全部检查一遍然后空虚的走向回家的路。
路边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结着滴溜溜的果实。有几个孩子正在树下踩踏掉落的果子,用脚一踩一撮飞舞的梧桐树种子,犹如黄白色的星辰,在轻风的携带下,不知去向何方。井盖上雕刻着古朴的文字整体呈现铜钱状。路边的方形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等到太阳彻底落下,黑夜携带着剧场的幕布到来时,这片天地便将成为它们的舞台。走到坡道两边旋转的灯炫彩夺目,“洗剪吹”等字样也镶上了滚动的灯管,门框边站立着衣着暴露的女人夹着香烟,迷瞪瞪的看着过路的男人,血色的口红露出诡异的魅惑力,极短的连衣裙末尾露出白色的贴身服装,让冲动的男人欲罢不能。林烨加快脚步走过了肉欲的菜市场。
陈旧的老楼,一排出租屋连在一起。林烨一抬头就能看到一排的衣服挂在锈迹斑斑的铁丝上,女人的胸罩毫不避讳的挂在显眼处迎风飘扬,下面院子里几个孩子哗哗的玩着滑板车,楼房内间歇性的爆发出家长对笨拙孩子的怒吼。走上缺口掉块的楼梯,打开严丝合缝的木门走进寂寥的家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躺下休息,补充能量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呜呜的汽车在远处的公路上行驶而过,院子里女人们大声的交谈,穿过屋瓦进入林烨的耳朵,让他进入更深度的睡眠。“呵呵!哈哈!我就是个废人,你要找明着来,我不怕!你这样拖着,我脸上难看,你也不好受!”哐当~啪~“家具掉落声。“说啊!你好好说啊!到底是谁?我求你了,说出来啊!”林烨睁开眼睛。隔壁又在吵架,他已经习惯了,打开门走出屋子站在底下锈迹斑斑,上面被人依靠的锃光瓦亮的栏杆旁,点燃了一根香烟倾听着隔壁这家的闹剧。陈旧狭窄的楼道里站满了人,有偷窥癖好的女人甚至挤到了门口观看,几个有同情心有担当的人正在劝慰两个执着而愤怒的人。屋子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许久的喧嚣之后女人的哭声渐渐停息,男人的怒骂彻底消失。人群开始散去,劝慰的人退出了房间。男人站起身盯着女人,眼神复杂而悲哀。啪嚓~啪嚓~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遇到楼道里的林烨。林烨笑着点了下头,男人用力捂着缺失的左手,也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往楼下走去。林烨知道他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们俩这样已经很多次了。院子里又一次归于平静,所有人都散去了,只有林烨还站在楼道栏杆旁。他在等待着一种美妙感觉的出现。屋子里开始响起女人行动的声音。她在收拾被男人破坏的世界,也在修复她破碎的心灵世界。然后一包垃圾被扔在了门口。咯吱~关上了木门。她会去化妆换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瑕,然后回到窗子边。在射入自然光线略显昏暗的角落中,拿起笔不知书写什么。林烨有无数次的经验,她会来的。果然,一会她又来到了窗前,端正的坐着,温柔的气息似乎冲破劣质的玻璃抚摸着他。说不出的悲伤让他感同身受那种烈火逐渐升高,焚烧一切,炼化石头,熔炼魂魄。然后慢慢坠落,飓风还在嚎叫。再然后渐渐平息,落入波光粼粼的湖面。最后只剩一汪无比清澈的池水,没有风,没有鱼,有的只是能见到的长满绿色青苔的湖底。林烨回到了房间又想起了她们的故事。男人和女人同样才华横溢是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男人为女人付出了一切甚至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成就,而女人也回馈给男人无比温柔的抚慰。直到男人被一场车祸带走了健康的身体。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害怕失去害怕她的守候害怕她的爱。而她的坚守没有怜悯没有愧疚,只有差点化为实质的爱恋。
农历六月二十四火把节,县城的人们也携带着无尽的热情,与少数民族的人们,一同狂欢一同庆祝。林烨打开冰冷的木门,准备躺下睡觉。整栋楼就两户人家有灯光,其余人都去了广场感受热烈与奔放。孤独的气息携带着一丝悲凉,冲击着两束仅有的光。咚咚~“有人在家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在的!”林烨有些兴奋,并不是因为一个女性敲门引起的,而是因为冰冷的空间中似乎突然出现了色彩。咯吱~门开了。女人端着一个碗眼神往外面看,似乎怕看到些什么。“我煮元宵煮多了,分你一碗。”女人没管林烨要不要。放在林烨进门的桌子上,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家。林烨赶紧说“谢谢啊!”对面没有回声。两扇门一直开着,两个人坐在门口品尝着略甜的美食。远方的火焰冲破黑夜,照亮了冰冷的空间,为坚守生活的人们,祛除了疲惫,积蓄新一轮的力量。使人在孤独寂寥的生活中能够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