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在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养了几株绿植,我生性懒惰,拿捏不好植物生存的水土均衡,故退而求其次,锁定水培植物为自己的行动目标。绿植是最普通的那些,娇贵的,我同样不宜挑战,水培是我养花的强项,数年来,寒舍餐桌上都摆放着一瓶绿油油的水竹,透明的容器、清澈的水里可见水竹肆意生长的根须;另一处办公室的置物架子上还有我水植的绿萝,它们都用蓬勃葱茏的绿来回应我的付出。
我选了玉树、巴西木、绿萝三种植物,玉树、绿萝是从其它地方玉树、绿萝成熟的枝干上折剪而来、是没有根茎、相对健康、带有几片绿叶的半截枝条,像长大的孩子乍离开母亲重启新生活似的;巴西木来源于网购,短粗的一小截木桩,尚看不出有生命的迹象,一切要从头开始似的,我把它们分别安置在装有清水的不同容器里,把离断面没入水中,不同的植物因形态不一,归属于不同的容器——玻璃杯、塑料托盘、扁平细口的玻璃瓶,迥异的造型,形成不同的视觉体验,每天,我走到或坐在办公桌前都要与他们对视一会儿,像朋友间无声的情感交流,因此,我可以洞察到它们在我的照护下生命所表达的种种形式。
一屋、一桌、适量的清水、柔和的灯光。
玉树最先从折断的茎端吐出黑褐色密细的根须,一天天大起来行成一大束,像一支浸满汁水的狼毫,蓬勃有力地书写着自己的生命,玉树的叶子肥厚富有弹性,绿色饱满油光可鉴,一片片椭圆的叶子环绕着茎向上舒展,肥肥的样子憨态可掬。
绿萝的根茎修长纤细,像一个个探寻者,精神抖擞的向远处永不满足地延伸着,去探索未知的领域似的,一根根相对独立,又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它们的目的却又那么一致地托举着它们的生命,一片片宽大、心形的叶子顶在长长的茎干上,像一个个袅娜的少女,时刻准备着翩跹起舞。
巴西木,最为含蓄,一根粗短的半截木头直立在清浅的水中,时间在它光秃秃的躯体上一点点流逝,它自岿然不动,像像在抵御、观察着什么,又像贪睡迟迟不愿醒来的婴孩,大约历经了半个月之久,就在我对它失去信心的时候,蓦然间,发现在它粗短的躯壳上有几处饱满的凸起——嫩黄的芽芽,它们在一天天变大变绿,然后一点点舒展成一片片长而略卷曲的叶子,叶面上满布深绿色粗细不一的纵向条纹,叶子丛聚在一起斜插在枯木上的一侧,宛若一朵朵盛开的绿色百合,叶子一天天长大,但令人惊讶的是巴西木静默的残端始终没见到有根须生长,我很难相信它蓬勃茂盛的生命就这么被含蓄地表达着,数次,我把它拎起来举在眼前端详,它的底部黯黑、深沉,沉默,除了沉默,似乎别无所有,我费解它生命的依托在哪?而它怒放的生命分明十分灿烂。
目光每每停留在这几株绿植上,尤其是受到某些事或某些人冲撞,心绪不宁时,我都要陷入沉思,一室、一桌、汲取同样的水和光,却有不同的生命表达,各自顺应着自己喜欢的方式生长,有没有某种方法能让它们生长的步调一致?至少让它们都萌发出相似的可以吸收养分的根须,如玉树、如绿萝、如巴西木,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人又何尝不是一样呢?你不用按照你的标准去规范别人的生活,也不用以自己的预期去质疑别人对于你的种种反馈,更不用拿别人的行为去左右自己的心境,面对你生命里形形色色的过客,形形色色的诘责,他有他的表达方式,你尚有你沉默的权利,是荆棘你强迫不了他能口吐芬芳地开出花来,就像眼前的几株绿植。生命的表达本就千差万别,你只须看淡、看开、释然,放下,就像伸出手去掸除飘落在居室里的尘埃,然后便能还自己清净一般。你能做的就是吸收属于自己的那份水,享受属于自己的那束光,从容绽放。
让自己的生命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