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端着盘子四顾时,对上了我的眼,我们相视一笑,她便坐到我的旁边。在来餐厅的途中,我们讲了两句话,是她主动的。我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面对陌生总是宁愿孤单。
然后我们聊了起来。
她说她是来考试的,大丰那边某单位要招一个翻译。
“外语专业工作特别不好找,现在本科毕业,哪个外语不过四六级?所以英语现在就像电脑一样,不过是种工具而不是一项技能。”她细声细气地说,厚厚的齐刘海遮住半个镜片,镜片后是一双忧郁的眼。
“你是本地人?”我问。
“不是,西安的。”
"那你为什么不回西安呢?我觉得西安比这儿好。”我曾路经西安,那千年古都的韵味虽只浅浅一瞥,却至今难忘。
“不想回去,南北还是有差别的。”她轻轻地说,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微微下垂的嘴角使她看上去非常善良。
我不知道差别在哪,熙来攘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在盛夏如同火上烧油,躁得人心里发慌。
这时候过来一个人,告诉她考试成绩已经出来,在一楼大厅接待处贴着。
她道了谢,喃喃地说:“也不知考得怎么样。”顿了一下,又说:“现在到公司应聘,都被人嫌弃。”
“为什么?”我问。
“嫌我年龄大啊。研究生读出来都不小了。人家总是问‘你现在准备结婚吗,准备要孩子吗’,每次我都说不结婚不生孩子,人家根本不信。”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一小撮短短的鱼尾纹,像一束射线,折射了她白净的青春下隐匿的沧桑。
饭吃完了,我们一起出去。
“那你为什么要读研呢,本科出来找工作正正好。”
“谁说不是呢?那时年轻而且又有激情。我那时只想跟我男朋友结婚,我妈不同意,说如果我考上研究生就让我俩结。她以为我肯定考不上,因为我并不爱读书,结果我考上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工作不好找,也不像开始那么想结婚了。”
“那么,你男朋友——”我不知道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所以停了下来。
她一下子便猜中我的意思,冲我笑了笑,毫不介意地说:“我现在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他已经找到工作了——他比我大六岁。”
“啊——”我迅速在脑子里计算起来:她本科毕业她男朋友大概多大,现在大概多大,在结婚的事情上还愿意等多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曾有着怎样的故事……
正想着,已经到了一楼,我陪她去看成绩。
“没有我。”她大概扫了一眼贴在木板的两张A4纸上的名单,轻轻地说。
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我再看看。”她不死心地把每个人的名字仔仔细细地又都看了一遍,“确实没有我。”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心情。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倒是她笑着对我说:“我得走了,你要是想出去玩,就顺着高架桥下面的路一直往前走,走一会儿就有个公交站台。。。。。。。。”她热情地向我介绍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得回去了,明天也不来了,再见。”她笑着冲我挥了挥手。
我也冲她挥手道再见。所谓再见,是再也不会见了。
女孩年轻的背影在刺目的阳光里显得孤单而飘忽,仿佛阳光再浓些她就要融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