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饥饿的年代,因为我妈妈在百货店上班,也有过为数不多的优惠。
比如卖桃酥饼干类的点心,会剩下少许的点心碎渣,我妈妈会买下来带回家。这些点心碎渣,价格和点心一个钱,只是不收粮票了,在当年这是难得的优惠。
还有一次我妈妈买回来一锅鸭头,可能是店里卖不了的,那鸭头在铁锅里翻滚着,满屋里飘着肉香,我们满怀喜悦的等待着它们出锅。
记得还有一次妈妈买回来一些猪的大棒骨,我们将这些骨头煮了一遍又一遍,开始汤里还有油花,后来没了油花只有乳白色的汤,后来再煮也是只有清汤了,原本粗大的骨头变得很小,这才恋恋不舍的捞出来,留着卖钱。
那时候好像牙膏皮,梳头梳下的头发,剪下来的指甲,吃完肉的骨头等等,妈妈都细心的保存起来,卖钱。记得有一次保存起来的指甲忘了卖,打开纸包发现里长了几条白胖的虫子。
我很乖,所以妈妈经常带我去上班。店里有个来自上海的知青,我叫他黄叔叔,当年他只有19岁。
黄叔叔很喜欢我。黄叔叔有好几个同学,分布在市区不同的单位。隔段时间的周日,同学们会聚一聚,会做一桌好菜。
好多次聚会,黄叔叔都带着我。有时候骑自行车,有时坐公交车。记得一次黄叔叔买了几只小鸡,捧在手里,汽车上人很多,他又捧鸡又怕我被挤到,忙了一头汗。
他们同学中有男生也有女生,在异乡相逢的惊喜和愉快,使他们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可能是从大上海来到小城市的不习惯吧,也可能想家,他们说着笑着有时会哭了起来。笑罢哭罢他们还会唱歌。
吴侬软语,他们的话我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跑到一个角落作家庭作业。
可能因为聚会,他们的伙食比我家里好太多。一般都有好几个菜,有带肉片的菜,还有鱼,记得我看到一个大姐姐端着碗用筷子打鸡蛋,满满一大碗鸡蛋。
饥饿的人遇到美食会吃的过多,结果是到了夜里胃里会难受的醒过来。
弟弟很眼馋我能去吃好东西,可是黄叔叔不带他去。
后来我们离开淮南时黄叔叔还送给了我两根扎辫子的绸子,红白相间的竖条图案,妈妈给我保存起来,说是等我上了中学再扎蝴蝶结,可是等我上中学的时候,批判封资修了。爱美属于资。
还有一次妈妈加班带上了我和弟弟。原因是店里晚上来了羊肉,店里组织卸车。妈妈管过磅记账。
大约夜里十点左右羊肉入库,完工了。店里给帮忙干活的人加个夜餐,支起大锅煮了一锅羊汤。
我和弟弟也分到了一碗羊汤,一个地瓜面窝头,美美的吃了一顿。
回家的路上,冷风一吹,嘴唇上的羊油固化了,我用舌头舔着这个硬壳,有一种奇怪的满足。
到了现在,鸡鸭鱼肉吃了无数,但是那个年代的一把胡萝卜干,一捧黄豆,一碗肉汤,一顿饱饭,还是那样的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