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呜呜呜的尖叫声在他耳边回旋。“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在救护车上?”他想。没有等到他想清楚这些问题,救护车穿过喧嚣的城市,在兰州人民医院南院门口停下。一个医生几个护士飞奔而来,手脚麻利地把他从救护车担架上挪到医院担架上。
他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自己飘向半空,俯视着躺在担架上的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舍不下的就是陪伴他一生的妻子。多想再抱抱这个女人。此刻,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担架上的丈夫,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抓着担架把手。
躺在担架上男人是我的姐夫 ,是大姐的丈夫。是我的第一个姐夫。(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不止一个姐夫。)
第一见他是在我家,姐姐远嫁甘肃,领来了一个甘肃男子。他,个子高高的,细长眼睛,白面皮,说话慢条斯理,一口浓浓的甘肃话,让人半懂不懂。头发黄黄的,细软服帖地贴在头上,据说头发细软的人脾气好。
姐姐新婚,穿一件鲜艳的水红色衬衣,脸色也很鲜艳,红扑扑的 ,站在他身边,一脸幸福的微笑着。
据老妈说 ,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婿。
有一次他送姐姐回娘家后独自回甘肃。在乌鲁木齐火车站跟人打牌,结果把身上的钱全都输光了,连回甘肃的火车票都没有钱买,于是只好又返回我家,见到妻子居然哭了。迫于无奈,老妈拿出积蓄,为他重新准备回乡的路费。老妈的评价是这个小伙子真笨。
他也许不是笨,是出门太少,见识太少。
他是一个电工,就是建筑工地上给房子布电线的。前些年做工程常常拿不上工钱,他甚至辛苦一年根本拿不到工资。据姐姐说是姐姐一次次到领导家要,甚至吵架,才拿回一些生活费。
在家里,他做饭,洗碗,照顾孩子。慢吞吞的做着一切他看得到的家务活。
他很少来新疆。因为一直都困难。姐姐也遇上下岗大潮,丢了在供销社商店的工作。她回娘家找工作,可我父亲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场职工,没有能力给她找工作。在哥哥嫂子的帮助下,她开了一家包子店,只有她一个人,一边蒸包子,一边卖包子。怎么也忙不过来,于是没有多久,包子店也倒闭了。于是姐姐又回去了。不知道姐夫在家是什么心情。他一个人工作,给尚在上小学的女儿天天做饭。据说他手艺不错。
父亲生重病,他们一起回来看父亲。许多年未见姐夫,他个子依然高高的,只是脊背不再挺拔,他老了许多,皱纹纵横的脸上写满疲惫。他很爱喝酒,嫂子给他拿出了珍藏的五粮液,整整五百克的大瓶酒,他天天顿顿喝,一整瓶就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前年,他们带着三岁的外孙女回来了。他越见苍老了,六十岁的他已经满头白发,脊背已经弯曲,他对孩子很有耐心,小家伙很缠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看得出她很喜欢外公。只是他的身体不行了,走路蹒跚,走不多远就要歇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歇就歇很久。
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夏天,从甘肃传来了消息,他脑溢血送进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留观了两天,在转院的路上就去世了。
他在天堂里最舍不下的应该是小外孙女。
我的大姐没有了相伴三十年的丈夫。
姐夫, 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