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楼下的理发店去理发的时候，顺手拿了一本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八万四千问》。以防很多人排队，我不至于空等。去了才看见，一向热闹非凡的理发店，只有几个托尼在吃早饭，还带着刚醒过来的一点迷蒙。平日里如雷贯耳的快节奏凄怨情歌因为少了人群的烘托，似乎听上去也没有那么令人烦扰不堪。

洗好头发坐下来，上次为我剪过的那位九号师傅正好在，请他帮忙修剪。手里的书，封皮是蒋扬钦哲仁波切坐在一间从头顶到两面墙摆满书籍的书店里，斜倚在一把椅子上，认真翻阅一本书的照片。密密麻麻的书，仁波切聚精会神浑然忘记周围一切的神情好像一只魔爪，让我也不由自主打开了这本书。

混沌的大脑似乎不是完全能够跟得上书的节奏。看到第五个问题时，联想起这几天不得解的问题，陷入了一阵沉思。问题是这么问的：佛学中是怎么解释宇宙起源的？仁波切回答：在非正式的对话中，通常我们能够讨论起源，也能够讨论终点。但是当你加上“宇宙的”、“最初的”、或“究竟的”这类词语的那一刻，换句话说，当你想知道“究竟的源起”和“究竟的终结”那一刻，那么在佛学里，因为时间是相对的，所以没有“究竟的开始”和“究竟的结束”那样的事情。什么叫做非正式的对话？反过来，什么是正式的谈话？时间是相对的，又是怎样理解的？说不清楚。在第三段里，他说，当我们讨论不可说或不可描述的事物时，就已经造成了一种神秘感，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事，只是简单的未经加工的真理。但是因为我们人类无法直接看到真理本身，我们能尝试理解未经加工的真理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贴标签。这个悖论在伟大的道家经典《道德经》中被很好地表述为“名可名，非常名”，这表明我们人类热爱命名。 

混沌的大脑瞬间好像一道强光闪过。这几天，我被很多新情况抛过来的新问题撞击，好像不知从哪个点开始，能把这些问题一个个理清楚，想明白。如果说，它们对我而言是神秘的未知的话，可能更多的是，把我挡在事实门外的就是这些标签：文案、品牌、营销、企业文化、设计、项目……我认真地想要去研究透每一个概念，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些概念，不过就是从这浩瀚无垠、无始无终的“究竟”里提取出来的某一个点而已。如果你不能冲破这些标签，直接走到真相面前去，那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明白这些概念，它们究竟在说什么。而所谓的底层逻辑、所谓的本质，其实，就是真相本身吧。 

在我的头脑中有一个画面，好像还没想好，怎么样用语言描述出来。如果做成一个动画的话，就像是一滩粘浊的液体，你抓一把，起来，它根据你的心念结成一个形状，然后你再把它重新投回那滩粘腻之中，下一次抓起，它根据你的另外一个心念结成另外一个形状。如果你不把它投入本源之中，那么它就被空气抽干，固化，永远保持那个信念初始的形状，也因此失去了生命，从一种可以不断幻化的有机状态，变成了一个死物。如果在去了解每一个人、每件事时都把ta单独拎出来，就好比那个固化以后的死物，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如果你不把它看成它本身，你找到它生命的源头，你能了解到的是一个有机的状态，这个状态对你而言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所以，万事万物，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理解，道理是相通的。 

不得不叹服佛学的伟大。

从现在开始，你知道，其实，不管一个名字是如何命名的，这个名字是经由谁解释给你听的，你都可以直接越过去，去找这个名字的源头去看一看。这样，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理解去重新命名这件事情。当然，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重新命名，但是重新命名的这个动作本身才是你存在的一个缘由所在。当然，无论你如何重新命名，真相都不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改变。但这意味着，你可以不用管别人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真相就好像一个菜市场，过去你只能吃别人做好的菜，现在你可以自己进到这个菜市场里，选取你的食材，作出你自己的菜品。不管这个菜品你做得怎样，是“好”，还是“不好”，都不会阻挡你进步的空间，但是，如果你只能凭借吃别人的菜来培养自己的做菜能力，显然是愚蠢而可笑的。这一点的了然，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也许，正好是因为，我开始意识到，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这件事，今天的领悟，更像是最终的确认，好像在一句平淡的句子后面加上了一个感叹号的效果。总之，你看到了这一点，你就知道，接下来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玩法去玩了。多么令人欢欣。 这意味着，我的生命可以跟那个本源和那个真相达成链接，站在那个真相上面，就好像站在一个蹦床上面，当然这是一个改造过的蹦床，你和这个蹦床是融为一体的，蹦起来的时候，身下的运动轨迹连接着真相的蹦床，落下去的时候，你又再一次和它融为一体。

真的，你可以穿越名字的迷障直接找到事情的真相；你也可以从真相中提取出你想要的名字；你还可以在与真相的链接中获得无尽的能量。你不需要再得到谁的认可，你不需要再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抬头看看，寻找那个肯定的眼神，或者恐惧那个否定的表情。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做就好了。没有什么对和错，只有这种样子和那种样子而已。

突然发现，原来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被一个个名字或符号编织而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把符号或者名字当成真相本身，从来不再多走一步。而那些人群当中闪耀着智慧光芒的人，其实不过是比我们多走了一步，或者几步，更能说清楚名字或符号本身，或者离名字或符号背后的真相更近一步，或者与那些真相融为一体。而我们这些平庸的总是跟在别人后面跑的人，是悬浮在这些符号或名字网上面没着没落的一群人。这张网的一点破损，一点晃动都有可能将我们置于万劫不复的毁灭感当中去。但其实，就算你真的掉下去，终将落在真实的平原上，可能会摔得很痛，甚至摔死，但你终于也有机会与真相相拥。你的生命获得了再次出发的可能性。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