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东

夏天，吃过晌午饭，除了知了吱呀吱呀的叫着，就是热的心烦。

王二坐在门口大树下，手里摇着一把破扇子。摇着摇着，忍不住骂出声来，妈的，真他奶奶的啥世道。

骂出来这句话，王二就仰头瞪着天看，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直刺进王二眼睛里，哎呦，你奶奶的，连日头也和老子过不去。

刚眨了一下眼，大胜家的那只脏兮兮的狗大概闻到了王二的脚臭，竟跑出来伸出舌头想舔一下王二的脚。王二回过神，顺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噌的站起来，用力向狗扔过去。石头从狗的旁边飞去，吓得那狗叽叽几声跑走了。王二大骂：窜你娘的蛋，再来老子杀吃了你。

恰逢小芹从家里出来：弄啥类，一只狗也能惹你，德性。

王二听到媳妇说自己，扭过头嘿嘿笑两声：狗当然不会惹我了，还不是狗日的狗蛋，妈的，居然放出来了，还以为永远出不来了呢。

“是的，上午我还看见狗蛋了，黑了不少，也瘦了，和四五个人一起，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小芹说。

“要不说，老天爷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刚才大胜家那狗再跑慢点，我今天非宰了这畜生”王二恶狠狠的看着狗逃走的方向。

小芹轻蔑的撇撇嘴：就你那熊样，有本事，有本事你现在去狗蛋家找他报当年那一砖头的仇去，去啊，去啊，就知道和一只狗较劲。

小芹的话一下子把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王二拉到了冰窖里，王二刚才还仰着的头一下子耷拉下来，摸了摸后脑勺，似乎还有点疼。

这狗蛋今年要说也有30来岁了，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手臂上刻着纹身，后背上据说全是伤疤，刀砍后留下的。在村里，平日里人们见到他都是绕着走，背后都是恨得牙痒痒。

小芹说的那个一砖头的仇，是三年前了。当时村里从陆浑渠里用大喷灌引下来水，通知大家浇地。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排队浇地，有时候夜里都一直在等。当时明明轮到王二家了，狗蛋的哥哥却抢了先。王二当时气不过，就在地里和狗蛋的哥哥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狗蛋来的，来的时候狗蛋手里拿着半块砖头，上来一句话都没说，朝着王二的后脑勺砰一家伙砸下来，当时就是一个窟窿啊，亏的众人赶紧把王二送医院，没啥大事，留下一个疤。

这以后听说狗蛋和几个人在另外一个村偷人家牛被逮住了，还进去了。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王二高兴的，自己买了几斤猪头肉在家里喝酒呢。

前几天听说这个狗蛋被放回来了，王二就感到莫名胸闷，好像吃饭吃到了一只苍蝇，恶心，难受。

小芹刚才几句话让王二有点无所适从，干脆起身向房后走去。小芹急忙问道：你去哪里？干啥？

“我去咱菜地摘几个洋柿子”说罢头也不回就走远了。

说话间来到房后的菜园，正要抬脚进去，正巧跑出来一个孩子，头发像毛球一样乱，脸上黑乎乎的一道，嘴角流着口水混杂着西红柿的汁，手里拿着啃了一口的西红柿，那么大，那么红。

孩子一看王二，一时间就像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定在那里，嘴里嚼了一半的西红柿就这样留在嘴里，也不敢继续嚼。

王二这才看清楚，不是别人，正是大胜家那个没人要的孩子。大胜和媳妇早离婚了，离婚后女人走了，留下这孩子。大胜很快又结婚了，但是坚决不认这个孩子，这孩子就一直和他奶奶生活在一起。平时见了大胜，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爹。

王二认出这孩子后，直起身子，仰起头，双手插在腰间，大声训斥：你这熊孩子，吃了王八胆了啊，敢偷我菜地的洋柿子啊，说，偷了几个？

孩子哪见过这架势，瞬间就哭起来，一哭，嘴里剩下的没嚼碎的西红柿就顺着口水一起流出来。边哭边哽咽：我没偷，我就在这地上捡的。边说，孩子边用手指着地面。

王二一听就气炸了肺。奶奶的熊孩子偷洋柿子被我撞到还嘴硬，地上捡的，你再在地上捡一个我看看。

孩子就一直望着王二哭，边哭边哽咽：就是捡的，没，没偷。

王二心想今日要是不给点颜色看看，以后还敢来偷。就准备把孩子扭送回去让孩子奶奶看看，偷东西，这还得了，好好管管。

正要拉孩子，听到背后几个人大笑，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呦，前面不是王二哥吗，王二哥好啊，还认得我不？

王二听这声音有点熟，不耐烦的一转身，就看到狗蛋和几个人一起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笑着说着什么。

王二看到狗蛋，赶紧松开插在腰间的双手，收了收直挺的腰，顺便把脖子也稍微缩回去一点：我当是谁啊，这不是狗蛋吗，看你说的，咋能不认得你啊，嘿嘿，嘿嘿。

狗蛋穿着花格子衬衫，扣子没扣，就看到露着的胸前纹着一条龙。小平头，黑乎乎的脸上杂七乱八的胡子，就像地里的野草。

狗蛋走过来，用力拍了下王二的肩膀：咋样，王二哥，还记着当年我打你那一砖头啊。

王二赶紧往下缩了缩肩膀，笑着说：看你说哪里话，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还提那个干啥。

狗蛋往身后的孩子身上看了一眼，问道：这不是大胜家那娃吗，咋哭成这样了？

王二赶紧接过话，嘿，没啥，我来菜地摘几个洋柿子，想不到就看到这熊娃子正偷了一个在吃。

“没，我没…没偷，我，我在地上，捡的“孩子哽咽着。

狗蛋笑着：这个啊，让娃子回去吧，不是他偷的。刚才我和哥几个经过这里，看这洋柿子长得怪大怪红的，就进来摘了几个，出来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在地上，这不，我手里还有一个呢。说罢，狗蛋另一只手伸开，手里握着一个西红柿，那么光滑，那么红。

狗蛋上前拍拍孩子的头，让孩子走。孩子止住了哭声，边走，边不时的回头胆怯的看一眼王二。

狗蛋把手里的那个西红柿递给王二，扭头和另外几个人笑着走了。

剩下王二，看着手里狗蛋从自家地里摘下来的西红柿，那么大，那么红。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