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夜风凉爽,两人闷头走路,听见一家超市里,传来黄安悠扬的歌声,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始于菜场,终于超市。第一个不响属陶陶,末一个不响归沪生,期间闲话三千,乱语飞渡,散落无数不响,恁是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时辰不到,人人乱响;时辰一到,人人不响。非但人不响,物亦不响,吹万不同。然而,一部《繁花》却始终是众声嘈杂,谈兴甚浓,从头到尾响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人挤人,话赶话,不分场合,不舍昼夜,一切皆在话下。满纸人声鼎沸,一把心酸清泪,“繁花”岂非“繁话”?因此,行文策略,“不响”可以做逗号使,也可以当句号、问号、惊叹号或省略号用——谁会把标点符号读出声来?无声而有息,有气却无力;情态上,可以表示沉默,可以表达默契,也可以显示尴尬,多少尴尬,都付尬聊;在纸上,可以是留白,是飞白;亦可以是积墨,是抹黑;音韵上,是休止符也是切分音符;所谓“抑扬顿挫”,四个字倒有三个倾向于不响;不响是无话可说,说了也白说;不响是有屁就放,不响白不响;不响是吃饱了撑的,不响是饿极了吃瘪;不响,是睡到水穷处,饿到云起时;不响,是把天聊死之后响起的哀乐;不响,是对黑暗的响应;不响是机关算尽之后的张口结舌,不响是曾经沧海以后的欲说还休,欲响还休,是天凉好个秋——乖人,这就是世界完结的方式,它不是轰然倒塌,也不是一声呜咽,而是“不响”,1500多个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