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後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於是黄帝乃徵师诸侯，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牍：古人对帝王将相的出生总会过分渲染，生而神灵等，就是非同常人。按照史记的描述，在黄帝之前，应该是神农氏在位，但神农氏世衰，所以在天下又陷于乱境时，黄帝一族崛起，接过了治权，这个过程，是同炎帝一族有过竞争的，双方大战于阪泉，通过这场战争奠定了黄帝地位。而后的可称为平乱，但其实也是在解决部落之间的矛盾问题，黄帝平定蚩尤之乱，在涿鹿大战，其实还是追求部落主导权问题。从黄帝时期起，在中原大地上的各部落慢慢归于一统，黄帝通过各种征伐，在做大一统的工作。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

牍：这是黄帝时期的疆域。可以关注到的是，东边已经拓展到东海了，所以中国从原始社会开始，其实就一直有海疆，只不过真正重视海洋的朝代和统治者、管理者很少。管仲很会利用海洋，利用海洋发展经济，所以当时的齐国很富有。但那时候，没有海军的概念，因此中国的战争方式长期一直是局限在陆地上，变革性很一般。

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牍：那时起，五行之说已经开始了。这也是古老哲学的萌芽阶段，包括《易经》等，中国人的哲学溯源很早。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於颛顼为族子。高辛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

牍：中国古老哲学讲究天人合一，在人类对宇宙的认识还很混沌、人类生产力低下、面对大自然的不可抗力更多的无可奈何的状态下，人类一方面不断积累对大自然认识的经验，并总结出规律；另一方面，迫于对大自然的不可抗力，将其当作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加以神化膜拜，并建立学说对已有的认识进行解释，慢慢有了象天取法的一些做法，从明清的故宫建筑群可以看到这种文化的浓烈迹象，人们按照天上星宿的位置来编排皇室宗庙、祭坛等的地理位置，为统治者的统治附上了天命的神秘面纱。但同时，也应该注意到，这不纯粹的是一种迷信做法，人类对于自然规律的认知是宝贵的，而且逐渐成熟完善，颛顼时已经开始载时象天了，这就开始建立时间系统，虽然这时候的时间系统是不稳定的，而且很不精确，但至少比之于混沌世界，是巨大进步。对时间的探究，时间系统的不断完善，是人类发展进步的重要标志。时间在人类活动的各个领域，都是不可获缺的元素。对于古老时期土地上的人们，作物以时那是涉及生存的问题。我们看到在帝喾时期，已经能够开始积累日月的运动规律了，从地球的角度看，这两者无疑是人眼这种观测器所能目见的最大运动体，因此先日月后繁星的顺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帝尧者，放勋。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中春。其民析，鸟兽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鸟兽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鸟兽氄毛。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牍：到了尧时期，中国的历法已经初现端倪了，日月的运行规律基本框架是明晰的，人们已经能够划分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了，这相对应的必将是农业的进步发展，先时的人们确实很有智慧。数法日月星辰，这时候对星的运行也开始进行观测，并开始给人们熟悉的星星进行命名，利用太阳和星之间的相对位置来确定时序，极大的提高了时间系统的准确度，建立当时的民用时间，因此能“众功皆兴”。并且，已经能做到衡量出一年的时间尺度366天，还开始探究了闰月，这是巨大的飞跃。

大凡提到古代的这些圣贤，诸子百家多以尧舜为学习对象，大概是到了尧舜时期，整个社会较之以前有了很大变化，在尧舜时期，生产力也出现了大的进步。像建立初步的历法这样的丰功伟绩，放在了尧时期，后世之人觉得尧伟大，也就无足为奇。但根本上而言，还是人民群众自身的智慧结晶。

讙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彊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於是舜归而言於帝，请流共工於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於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於三危，以变西戎；殛鲧於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牍：从五帝时期起，中国就有了地域中心的文化传统，以我为中心，向四方辐射。西戎东夷南蛮北狄。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於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

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硃病；授丹硃，则天下病而丹硃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牍：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如果禅让制的定义严格在生前交接位置，那么尧是史上第一个进行禅让的人，开了先河，也是真正的较为完整意义上的禅让，这时候，瞬已经拥有了很大的治权，才能在尧还没死的28年内干了以上功业。反观家天下时乾隆的禅让，嘉庆相当于做了三年傀儡，政令依旧是从乾隆的卧室发出，没有权力的过度，禅让也是有名无实。而中国历史上，演绎过的各种禅让，都只不过是借仿尧这个先圣之行来为自己夺取国家神器正名的把戏，背后都是实力的角逐。如果李世民没有玄武门之变，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政治实力，李渊怎么可能禅让，而三国时期上演的各种给我龙椅我得推辞三次的老话剧，剧情都是一样的。

如此说来，千古禅让，可能真的只尧一人了。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

牍：从五帝的家谱来看，最终都是黄帝的后人，所以，虽然不是家天下，其实权力最终也没有旁落到外族去。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檮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於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於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牍：这四凶名字很有意思。舜经常搞流放运动，既纯洁了中原地区的内部秩序，又通过这些人在边疆战天斗地，起教化作用，真正的扩大了疆域。

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於稷、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穀。”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於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於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首，让于诸臣硃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硃虎、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伯夷让夔、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稺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穀时茂；契主司徒，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於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苍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是为零陵。

牍：这样算来，舜活了100岁。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牍：说明还是一家的，只不过宗族发展了，同姓异氏而已。后面的夏商周三朝，溯源起来也是黄帝一支。

太史公曰：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於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

牍：司马迁治学的精神，值得学习。

帝出少典，居于轩丘。既代炎历，遂禽蚩尤。高阳嗣位，静深有谋。小大远近，莫不怀柔。爰洎帝喾，列圣同休。帝挚之弟，其号放勋。就之如日，望之如云。郁夷东作，昧谷西曛。明扬仄陋，玄德升闻。能让天下，贤哉二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