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等印刷厂那边消息说一切办妥，确认临时改动并没有影响正常装运流程，林佳期终于松了口气，公司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自己留下来等消息。
浏览网页，铺天盖地都是宋淑婷的新闻，数年前还是资深记者的时候，林佳期曾经采访过她。那样美丽耀眼的女人，花费十余年在娱乐圈打拼终于站在能被万人瞩目，备受追捧的高度，而她却同样选择在高处一跃而下，告别这个世界。
林佳期兀自摇头，暗暗叹息。
她是需要爱情的，但她永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
杂念放下，林佳期开始收集各大门户网站对热点新闻的用户关注度和搜索量。
就算再不愿承认，她也清楚哪怕今晚这样折腾一番，最多也只能回光返照一样保证这期杂志销售量，那以后呢？
钟书衡那句话萦绕在脑海:“大势所趋，站在风口上不必费力气也能高飞，方向，比努力更重要。”
比起坐等尘埃落定再出手，林佳期更希望能在时机未晚的时候掌握主动权。
在不同网站注册了几个账号，她以“一颗深水娱雷”的名义将刚才写的宋淑婷缅怀纪念稿发出去。
离开公司回到家中已经将近午夜，开了门，沙发上放着陆浩斌换洗的衣服，客厅灯亮着，却不见陆浩斌人。
最后在卧室找到他，林佳期看着他闭上眼熟睡的面容，看来最近工作劳累，连睡梦里都是皱着眉的，她忽然心底酸软，指尖抚上他眉头。
陆浩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她一眼，又翻过身睡了。
被放鸽子，他也是有情绪的，林佳期苦笑。
自认理亏的她，周末大清早爬起来，尽职地扮演贤妻，又是熬粥又是煎蛋，豆浆倒出来盛好，摆好餐具，陆浩斌睡眼惺忪地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巧笑倩兮，一脸乖巧的林佳期，顿时没了脾气。
早餐过后陆浩斌要回公司，林佳期哈巴狗似的缠着:“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等你下班嘛，你尽管工作，今天我休息，在你公司楼下等你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陆浩斌只好就范。
目送丈夫走进公司大楼，林佳期挑了一家饮品店走进去，点一壶茶，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
登陆账号，发现刚注册不到一天的账号消息列表里有密密麻麻几千条留言，上千个粉丝关注，林佳期很意外。第一次操作，摸索了一会才发现是昨天写的稿子被系统推送到网站首页，竟然有好几万点击量。
打开另外几个网站的同名账号，情况大多相同。
在成为都市周刊娱乐版执行主编之前，林佳期从实习记者开始也老老实实写了几年稿子，从一开始只能采访十八线不知名的艺人，再努力也争取不到一个版面，到后来写过几篇剖析深刻，反响不错的采访稿后，才慢慢有机会与大人物接触，再到作为都市周刊资深记者，开始获得独家专访大咖明星的机会——总而言之，这文笔和底蕴是练出来了。
林佳期打开私信信箱，十来条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
你好，我是xx公众号的运营编辑，很欣赏你写悼念宋淑婷的这篇文章，我们能否转载？会标注作者信息及来源的。
林佳期想了想，登录许久之前跟风注册，荒废了大半年的一个微信公众号，将文章首发在上面并标注原创，再一一通过其他网站上要求文章授权的私信。
做了那么多年撰稿人，对自己文章版权保护的基本意识还是要有的。
正忙活着，有邮件送达，是下周主编周结会议的PPT策划终稿，打开随意瞥了一眼，正准备关上，鼠标定住了。
林佳期脸色沉下来，在娱乐版的工作群中问了一句：这次的周结会议PPT是谁做的？
过了一会，有头像亮了起来，实习生刘小梦在群里回答：佳期姐，是我。
林佳期：我们总编名字是钱刚不是钱钢，以后核对过再发给我。
林佳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工作作风让平时一起合作的同事深深忌惮，能在工作群中公开这样质问，难堪程度堪比当面打脸。
群里安静了半晌，刘小梦才回复：好的，我知道了。
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平日略微颤抖，怯生生的面容。林佳期有些不耐烦，于是另外私信给阿青：以后刘小梦工作直接发给你，你检查完再提交给我。我没那么多闲暇三翻四次帮她纠错。
阿青迅速回复：没问题。
罢了又发了一条过来：这小妞也不知道什么回事，老是走神出岔子，每次都颠三倒四的。
大概是饮品店空调温度稍微高，心情有些烦躁，忽然感觉到脚踝一暖，林佳期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去看。
一个半大的娃娃，大概刚学会走，蹒跚地扶着饮品店的座椅一步步挪过来。粉团似的孩子，穿着一身粉色的吊带裙，见她弯下腰来看着自己，竟不怕生地咧开嘴笑了。
林佳期心底一软，伸手拥住她，散发着奶香的宝贝儿咯咯地笑着，伏在她怀里咬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拳头。
孩子母亲赶到跟前来，连忙伸手接过孩子，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孩子刚学走路，喜欢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林佳期温柔地笑：“孩子真可爱，多大了？”
对方回答：“已经一岁三个月啦，调皮着呢，折腾得要命。”
虽是抱怨的话，母亲脸上仍是满满的甜蜜和眷恋，林佳期愣住了。
随意攀谈了一会，孩子母亲抱着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方才孩子带着奶香的温柔触感还遗留在怀里，林佳期竟有些留恋。
想起那时候刚和陆浩斌确定情侣关系，两人见面，从电影院出来路过一个商场的儿童游乐园，一大群孩子在滑梯上跑，打闹嬉戏，旁边一堆大人紧张地围着，盯着自家孩子视线半分也离不开。那时候她只觉得好笑，陆浩斌却挺认真地望了好一会。
后来结了婚，陆浩斌觉得家里经济条件不差，试图让林佳期辞职回家安心当全职太太，不必工作那样辛苦。
林佳期拒绝了。
她从来没有将“体面的工作”当成顺利嫁人的筹码，又为何，要在婚后将这一份体面割舍掉？
是，有一种女人，可以将打牌遛狗，照料家务，与街坊家里长短，煮一锅汤眼巴巴等丈夫回家视作终身职业。
——而她不是这样的女人。
于她而言，绝不仅限于领取薪水维持生计，工作是她行走世间的最后底气。
并非不愿意要孩子，而是自己没有准备好，也觉得时机未到。
于是林佳期委婉地提出，自己刚刚上任娱乐版执行主编一职，任务繁重，希望陆浩斌能给自己一点时间适应，再考虑要孩子。
陆浩斌考虑良久，答应了。
目光流连，回头望着邻桌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或许……林佳期抿了抿唇，下了决心。
午餐时间陆浩斌带着一脸倦色下楼，林佳期早已提前布好菜，知他工作劳累，细心夹菜勺汤，一双眼眸含情脉脉，陆浩斌受宠若惊：“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佳期望着他，温柔地笑：“最近一定是太忙，你都瘦了。以后我多点抽时间陪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陆浩斌有一瞬间沉默，随即又噙着笑意将她拥入怀里：“好。”
夏末之后，天开始有些凉了。
林佳期在公司里完成当天日程安排下来的工作计划，倒是花了一点时间浏览食谱网站，以及收集备孕的注意事项。
阿青兴冲冲地敲门进来，满脸压抑不住的笑:“佳期姐，我们上次加班赶的稿子有收获了！一周内的周刊销量比以同期猛增6%！”
林佳期早有预料，不由得嗔怪道：“看你这大惊小怪的。”
想一想，又说：“拿一份样刊，连同今期的销量数据打印出来，找人送到风启公司运营部的钟总监手上。”
阿青咋舌：“这样的暗示会不会太过明目张胆了？”
林佳期笑着摇头：“我们拿了好彩头，也得乘势敲打敲打他们。”
阿青应了一声出去了，没过多久又黑着脸进来。
“怎么啦？”
阿青无奈地说：“今年实习生真是，连小事都办不好……让打印份数据，页面乱码的就装订了，其中有一页还重印了两次……”
林佳期看她脸色，淡淡地问：“是刘小梦吧。”
阿青没有说话。
林佳期想起那日自我介绍的三个实习生，说：“这份文件和样刊，让陈希送去，那孩子办事稳重。”顿了一顿，吩咐道：“让刘小梦进来。”
过一会儿刘小梦推门进来了，低着头不敢看她：“佳期姐。”
林佳期伸手一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
刘小梦唯唯诺诺地坐下来。林佳期淡淡地问：“来实习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怎么样？”
刘小梦原本垂着的脑袋又往下坠了一些：“对不起佳期姐……”
林佳期看着她，开门见山：“我知道每个人到了新的环境都需要时间磨合和适应，偶尔犯糊涂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理解，也给大家成长的空间，但我必须提醒一句：每个人试错的机会是有限的，如果一个人进了公司没能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反而连累别的同事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里，刘小梦终于抬起头，满脸惶然。
林佳期拿捏着分寸，暗示道：“你们的试用期有三个月，都市周刊每年的转正名额都是有限的——机会要自己把握，明白吗？”
刘小梦猛地点头，清秀的眉眼蹙起，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林佳期点到为止：“好了，出去工作吧。”
看着刘小梦走出办公室，林佳期从桌面上拿起一份实习生评估表，平静地浏览一遍，又平静地在最关键的上级意见栏里打上不及格三个字。
等到八点钟的时候，总算有消息传来。
林佳期正在百货商场超市里购买食材，陆浩斌推着推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林佳期从货架上取下一盒配料，手机来了消息提示，阿青兴冲冲地发了一句话过来，配上夸张的表情：
佳期姐！风启的广告预算落实下来了，甲方公司愿意在第一份报表的基础上提高20%！
林佳期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本正经地回复：知道了，连上个季度的85%都没到，看把你高兴的。
话虽这样说，林佳期嘴角弯起，止不住地笑。
好家伙，钟书衡竟然真看在上一期周刊发售量的份上增长了预算，要知道，今年纸媒行情的确不好，其他稍微冷门的版块的广告收入甚至锐减35%以上，原本想着，风启能小幅度上提预算已经算是皆大欢喜，谁能料到对方竟下这么大手笔。
陆浩斌在前面回过头，看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由得笑着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高兴。”
林佳期一时忘形，亲昵地搂住陆浩斌的胳膊，眉飞色舞地说：“最近不是市场形势滑坡嘛，大部分的报刊杂志社能接到的广告收入越来越少，就连我们周刊一直合作的广告方也打算撤资来着，后来碰上了一个大新闻，正好就在印刷那晚，我们团队加班加点赶上了刊发，那期杂志销量很好，才能说服他们提高预算……你看……”
林佳期笑着将阿青发来的信息递到陆浩斌面前：“整整提高了20%，为了这事，我们真的忙了好久，现在总算有结果了。”
“哦，是吗。”
陆浩斌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望向手机屏幕，歪过头假装在看货架上的果汁。
林佳期看他反应冷淡，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浩斌，你……不高兴么？”
陆浩斌回过头来看着她，笑得有点僵硬：“怎么会呢，走吧，该结账回去了。”
说着抢在前面推车走了，林佳期叹了口气，陆浩斌向来不喜欢自己聊这些，是她太得意忘形了。
付款完，大包小包地搬上车后备箱，林佳期坐进副驾驶位，数次欲言又止，看着丈夫佯装平静的脸，终于还是开口：“浩斌，我们谈一谈吧。”
陆浩斌面色不虞地目视前方，声音冷硬：“谈什么？谈你的工作吗？”
林佳期看着他的眼睛：“是的，谈我的工作。”
陆浩斌不说话，避开她的眼神扭头看窗外。
心底的委屈，复杂情绪泛滥，林佳期极力按捺着，试图有条理，有逻辑地进行这一次交谈。她缓慢地开口：“你有你的事业，我无条件支持，你获得成绩，我比任何人都高兴——但，在我努力的时候，能不能也请你理解一下我的骄傲呢？”
陆浩斌也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无条件支持？你是怎样无条件支持我的呢？我在工作的时候，你坐在旁边一起加班吗？”
林佳期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提出来，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大意见。”
陆浩斌冷笑道：“我提出来有用吗？你是打算辞职不干，还是花两三天安抚我然后故技重施？”
林佳期怒极反笑：“所以你认为，你三天两头出差不在家是理所当然，应酬到后半夜才回家都应该被理解，而我多花一些心思在工作上都是错的吗？”
手机不合时宜地在这时候响起，林佳期看也不看，一把按掉。
陆浩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手机再一次响起，林佳期不耐烦地接通，语气冷硬：“说。”
Patrick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对方语调同样十万火急：“佳期，糟了！”
林佳期倏然坐直，全身僵硬，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