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回忆不知不觉平复了苏起凡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用手捂着眼睛把泪水擦拭干净，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课堂时间基本快过完了，没多久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苏起凡和李荣富乖乖跟着班主任走向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

        其他老师也陆续回到办公室里，李荣富是常客了，他们见怪不怪的，不过当看到苏起凡低着头站在那里时，不免都惊奇地问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么热闹，原来苏起凡你也会犯错？出什么事了？”班主任笑着跟他们一个个解释说：“跟李荣富打架了，平常都不知道还有这本事。”比较和善的老师会宽容地摸一下苏起凡的头，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敢跟人打架。”随后便回到自己位置上休息。

        班主任把桌面都整理好了，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围观的人训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的要不要一起进来看？”同学们赔笑着假装走开，班主任接着说：“宗瑞留下来，建杰去把诗琪也叫来，其他人都给我散了，要是等会让我发现还在凑热闹，就等着受罚吧。”

        人都到齐之后，班主任并不看苏起凡他们，先问李诗琪说：“诗琪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李诗琪一丝不苟地复述了一遍。班主任喝了口水，又问了李宗瑞：“宗瑞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李宗瑞自然是向着苏起凡的，只是他也不敢添油加醋，挑了他认为的要点重申道：“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是荣富先把起凡的东西都摔在地上，还骂得很难听，起凡才会动手的。”

        李荣富听了气说：“行啊宗瑞，我记住了啊。”班主任把他呵斥住，对李诗琪和李宗瑞说：“你们先回去上课吧，别耽误了时间。”待得人走了，她转头严厉问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错了？”苏起凡和李荣富同时低声答道：“知错了。”班主任提高了音调：“大声点，我听不清。你们这是认错的态度吗？”两人吸一口气，短促有力地回答：“知错了！”班主任紧逼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再犯？”两人大声答道：“不敢了！”

        班主任反倒变得不疾不徐，声音缓了下来：“要是还有下次该怎么办？”李荣富经验丰富地答道：“罚抄名字三百遍，打扫厕所一星期。”班主任点了点头，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真罚了，可别怪我啊。那你呢？”苏起凡耍了个聪明，道：“因为没有下次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办。”班主任笑了一下，旁边一位女老师倒先笑出声来，说：“你胆子挺大的，要是再犯，让老师惩罚可比你自己罚要严重多了哦。”

        望海小学这种农村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苏起凡他们这些优等生常到办公室里帮老师办事，一来二去基本上跟学校里的老师都熟识了。这老师一插话，苏起凡感觉原本滞重的的气氛顿时垮了下来，心里一阵轻松，竟也笑着回答：“我既然说了没有下次，自然是有做好受到更严厉惩罚的准备。”

        只是班主任的威严哪能轻易受他挑战？她脸色马上严肃下来，冷声说道：“你倒狂妄起来，这是犯了错应有的态度吗？”苏起凡意识到不妥，忙畏缩地把头低下，一言不发。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插话的老师笑了笑，把书本一拿上课去了。不过班主任并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打算，见办公室的人空了一半，方才慢悠悠进入了正题：“这件事呢，说起来两个人都有错，不过呢，以前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打人就是不对的，你们谁先动手的？苏起凡是你对吧？你现在给荣富道个歉。”李荣富得意地站在那里等待苏起凡的道歉，苏起凡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事明明是李荣富挑起来的，他认为要道歉也该是李荣富先给自己道歉，然后他才能就先动手一事向李荣富道歉。

        苏起凡忍不住向班主任理论说：“老师，是他先欺负我的，为什么我要给他道歉？”班主任有点不快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说他怎么光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就说是不是你先动手打人的？是不就得了，先动手的还有理了是吧？”苏起凡也生起气来，执拗地据理力争：“他们平时怎么欺负别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欺负人只看自己的心情……”班主任粗暴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两句你还顶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先不说他为什么欺负你，你先动手打人的就应该道歉！你是不是还咬了他？这还没跟你算呢，只是要你道个歉已经便宜你了！”

        苏起凡明白了不必再做无谓的争执，班主任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她在意的只是她的决定是否被服从。成年人本来就不会因为小孩子的话而改变他们认为对的观点，那是他们的人生经历带来的经验，否定了这些就相当于否定了他们迄今为止的生活。在他们高高在上的眼里，孩子们都还太幼稚，不懂得如何正确地处理生活中的麻烦。可是这样的做法并没能让苏起凡信服，他坚持自己认为对的立场，即便知道只要他圆滑一点，低个头认个错，这场冲突就能简单收场。但他就是放不下这个身段，而是选择用不说话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下班主任真被苏起凡拒不合作的沉默给惹恼了，她用略带威胁的语气问：“你真的不肯道歉？”苏起凡倔强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她接着说道：“行！你现在变得骄傲了啊，以为我当真不忍心罚你？回去把今天的课文抄20篇，明天要是没抄完你就可以收拾书包回家呆着了！”李荣富在一旁偷笑，苏起凡则面无表情的极力控制着情绪。班主任接着说：“你觉得我有失公允，所以不服气是不是？我告诉你，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现在你不相信老师的话，长大后你就会明白老师是为你好。李荣富你也别幸灾乐祸，你主动闹事也该罚，从明天开始你一个人扫一礼拜地板。”

        李荣富本以为罚完苏起凡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这变故，忍不住抗议道：“老师，这不公平。我真不是故意要弄他的，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想打我。”班主任说：“不公平是吧？心里应该在想着我偏心是吧？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公平，你回去也把课文抄三遍，同样是明天交，交不上来也不用来上课了。”李荣富急忙求饶道：“老师我这是没脑子乱说的，怎么会不公平呢，之前的处罚就已经够公平的了。”班主任不吃他这套，说：“再多说就罚抄五遍。都回去上课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明天准时把罚抄都交上来。”

        李荣富与苏起凡一起走回教室，在走廊上抱怨苏起凡说：“都怪你这个书呆子，道个歉不就完事了，现在倒好，两个人都要受罚。”苏起凡冷冷说道：“多个人一起受罚我心里比较好受。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本性不坏的，为什么要跟着李子飞到处欺负人。”这时他们已经快走到教室门口，李荣富“切”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好学生是不会懂的，你们读书好都哪里都受关注，而谁会在意我们呢。”说完喊了声“报告”进教室去了。

        所有同学都看向进门的两人，苏起凡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平静地拿出数学课本翻到正在讲的内容。李荣富刚一坐下，李子飞的纸条就传了过去，写着：“怎么样？老师有没有罚他？”

        李荣富把处罚结果写下来传回去，李子飞的纸条马上又到：“妈的，这个婊子果然偏心！放学出学校堵他，我看他那假兮兮的样子不爽很久了。”

        李荣富想了想，还是回复道：“算了吧，他也没什么错，不用跟发神经的书呆子一般见识。”

        李子飞回说：“那放学打他同桌，妈的这个外地仔今天竟敢顶撞我，必须教训一下。”

        李荣富把纸条揉掉塞进课桌里，莫名有些烦躁起来。李子飞没收到纸条，转过头做手势要求确切的答复，李荣富比了个“OK”的回应。这时数学老师的粉笔头扔到李子飞的后脑勺上，他一边往盒里拿新粉笔一边说：“李子飞上课不准讲话。”

        李子飞转过头说：“老师我没讲话。”

        数学老师停下写字的动作，看着他问：“我看见你讲话了你还狡辩？就算这次没讲话，以前你没讲过？”

        李子飞不再争辩，安分坐正了，课堂又回到正常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