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南风意,吹梦到……
一阵嘈杂将趴在办公桌上午休的余藤秋吵醒,这才迷迷糊糊睁眼,迎面撞进一个身影,他无奈叹气。
总是在余藤秋午休时闯进来打扰的就是他的小师妹,林妙烟。
他们的师傅林晟均可称廓西镇制陶第一等,还开了一间专是学习陶瓷技术的学校名为繁陶院,所收徒弟不说一百也有二十几个了,政府也很支持这项专业,学校建起来后从只有三个人到现在三十个人,已经是很大的跨步了。
林晟均的爱女林妙烟是收了余藤秋之后才出生的,这么说来林妙烟也是余藤秋看着长大的。
林妙烟拿着一本时尚杂志,余藤秋揉揉太阳穴,撑着精神去看她指着的一块地方。
“新晋影视小生李子褚,将在廓西镇拍摄新影片……”余藤秋知道这杂志封面印着的人是林妙烟喜欢的一个帅哥明星,他也只是听林妙烟口中说说,对这人并没有什么了解,“恭喜小师妹即将追星成功啊。”
余藤秋准备敷衍几句,没想到林妙烟兴致高一把抓住想要跑路的他,“师哥,你说他来了会不会到咱们繁陶院来学习?我听说他新片的角色是一个陶瓷大师!廓西镇名声最好的陶瓷学校就是咱们繁陶院了!”
余藤秋干笑两声,在这个花不开草不长的破地方也就他们这一家陶瓷学校了。
“说不准呢,那你好好期待吧,我要去上课了。”余藤秋收拾一下,抬脚就往门外走,临到门前突然转身朝林妙烟笑道,“别忘了今晚可是你的考核日,预祝小师妹考核顺利通过。”
后者一听,身子僵了大半,慌慌忙忙地跑走,比余藤秋走地还快。
高速公路上,一辆白车飞快行驶,车内有一人安稳坐着,骨节分明的手翻着腿上摊开的书页,身旁还有人在喋喋不休,但他好像自有一个屏障将外界的噪音都阻隔在外。
“咱们这次是不公开行程,被那些个狂热粉丝都逼到走高速了,还辛苦你在车上坐了这么久,连服务区都不能久停,唉,你这回红的太突然了,打得咱们工作室措手不及。”经纪人说得口干了,打开保温杯润润嗓子又要再说,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
“姐姐,你也辛苦了,多喝点水,嗓子别哑了。”李子褚朝对方笑笑,视线再次回到手上的书,这是经纪人提前塞给他的人设资料。
他只是个突然爆红的小明星,身后没有背景就没有资方愿意把一步险棋押在他身上,所以拿到手的只是剧本的人设资料。
“也别看太久了,还是得注意休息的,再有俩小时咱们就能到廓西镇了。”经纪人见李子褚看得认真,也不再多说,往座椅上一缩配合着车身微微颠簸,不一会儿就同周公下棋去了。
余藤秋作为师傅的首席大弟子,自然兼任了在学校的老师之职,还去考了教师资格证,也是持证上岗的一名老师了。
这前脚才踏进教室,众目睽睽之下,被校长林晟均揪出教室,说是要去招待一位贵客。
余藤秋眉毛挑两挑,什么贵客值得他抛下所有学生去招待的?还有为什么要他去招待?
林晟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揽着余藤秋望办公室走去,他眼中哀怨觉得对不住这一教室的学生,虽然才六个,但他却发现这六个学生扒在窗户上往外看,眼中还有许多高兴之色。
余藤秋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晚上要不要给他们来一次突然的技术考核。
随着办公室的门打开,门里是金光一闪,从光里站起一个人,余藤秋微微眯眼,陡然瞪大。
这,这,这人不是小师妹的小偶像吗?干嘛要他来招待啊,找小师妹来岂不是更加乐意和欢喜?
林晟均拉着余藤秋到李子褚面前,含笑地给双方介绍,“小余,这是要来咱们这儿学习的李子褚同志,这个就是咱们繁陶院最好的老师也是鄙人的首席大弟子,余藤秋。”
出于礼貌,余藤秋还是笑着朝对方伸出手来:“你好。”
李子褚伸手握上去:“幸会。”
这间办公室的气氛就在三人分别坐下后冷空气上升变得很是尴尬,但这里面尤为奇怪的人就是一直看着余藤秋温柔地笑着的李子褚,他的眼神里仿佛能掐出一池塘的水似的,余藤秋被看得在三伏热的天浑身直冒冷汗。
林晟均左瞥一眼,右瞥一眼,喉间滚动,笑着问李子褚:“你,认识小余?”
李子褚回答地很干脆:“不认识。但我一看见余老师就觉得有种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似的。”
余藤秋嘴角微微抽搐,好家伙,这才刚来就急着打好关系了,这搭讪的词句都是老掉牙的套路了。
余藤秋微微一笑:“真巧啊,我也觉得和你见面就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李子褚虽然是个小明星,但一张脸浑然天成与其他一些医美过千篇一律的脸不一样,笑起来更是连旁人都黯然失色。
“那小李同学以后就由我来教你了。”
“好啊,余老师,请多多指教。”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林晟均虽坐在两人中间,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不知是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好像随便动作都会打扰到两人眼神交流似的。
说着是招待,不过是把两个人放一个屋子里互相认识认识,耽误的时间也不多刚好可以让余藤秋赶回去上课。
教室里的学生突然叫苦连天,余藤秋食指敲敲课桌,温和地看向下面的学生,准备要说出技术考核几个字来,门口又响来敲门声。
“余老师。”门边站着笑容开朗的李子褚,敲门的姿势就像拍杂志似的,多少是有些耀眼的。
这家伙,不愧是明星,自带光芒,照得他眼睛都有些不好使了。
余藤秋偏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子褚回答:“校长说要我来你班里学习,现在就来。”
余藤秋一时哽住,这后面强调的四字怎么有种故意感。但,也是他要带的学生……
“那就进来找个位置坐着吧。”余藤秋一言出,突然看着台下六个座位都已是满座了,只有他讲台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椅子。
“余老师,我坐这里吧,靠的近,我听的也能认真点。”
余藤秋来不及多言,只能眨巴着眼睛看李子褚从容自若地坐在离他不过半脚距离的椅子上。
李子褚眼睛极亮,很像初入学对新知识非常向往的学生。
呃……求知上进,态度端正也算是个有新鲜感的好学生了,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不自然感是怎么回事啊!
“那我们今天就不临时技术考核了,我们再复习一遍我国的陶瓷史。”
日落西山,听老师像唐僧念经一般的把陶瓷史重新讲一遍,迎着太阳快乐成长的向日葵现在都成了萎靡不振的野草。
学生们祈祷着余藤秋听到下课铃就能从陶瓷史的畅游中浮起来喘口气看看他们,给他们能从教室的地狱里出去喘口气。
余藤秋转过身来,眼神一扫而过,学生们激灵地端坐好,模样像是一直认真听着,但他们相处多少时日了,什么样子他心里还是都清楚的。
不过,有一个人从进来听课到现在一直都是眨着两颗认真求知的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疲倦和不耐烦。
这倒是让余藤秋觉得惊奇,难道这位小李同学是真的来这里学习的,不只是假装演戏而已?
余藤秋清清嗓子,“我讲了这么久,现在就来提问一下,抢答模式,这算是课堂小测要跟学分挂钩的。”
立马有学生耷拉着眼神,余藤秋按住偷笑。哼哼,他还治不了这些吊儿郎当的学生了?
“钱纹陶常出现于哪一时期?”
“东晋和南朝。”
“哪一时期陶瓷开始出现?”
“4000年前。”
“现在可以确定的瓷器的最早起源时间是?”
“商朝。”
偌大的教室里,一问一答,提问的人是余藤秋,回答的人正坐在离他半步距离的椅子上,语气是那样从容不迫,那样运筹帷幄,好像不是刚学的,已经有过一些底子似的。
“你们都学到哪里去了?还不如一个刚学的同学!”余藤秋严厉起来,眼神扫视仿佛是一把无限充弹的手枪,看到的每个人都突突地满身窟窿。
有人声音低低地抗议:“他抢答太快了,来不及反应嘛。”
有一个声音就有第二个声音:“都打下课铃了,这个课堂测验不算,下次再测嘛老师。”
霎时,六张嘴开始叽叽喳喳,余藤秋的火气还真被点起来了,马上就要张口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打进冰窟窿里,李子褚站起来了。
“余老师,你讲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不如先下课,你去休息,我们也能休息了。”
余藤秋板着脸,和李子褚满脸笑容对视了几秒,终于松了口,让学生先下课,一时间教室里学生都走空了。
余藤秋整理讲台,李子褚就在一旁等着,不做声也不打扰。
等到余藤秋把教室门锁好了,李子褚才开口,“余老师讲课很有意思,我学到了很多。”
余藤秋心里点点头,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于他教的学生,也不是每天都这样顽皮的,从他这里学到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小李同学过奖了,我看你学得很快,才这一节课就能掌握这么多知识,比我年轻时还要厉害一些。”
李子褚轻笑一声,“余老师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像是十几岁。”
嗐,这话说的,爱听,他极爱听。
余藤秋压着小欢喜,笑道:“哪有,我都二十五啦。”
李子褚略思索一下,道:“我比余老师小一些,这样好了,在学校我就叫你余老师,私下里呢,我叫你阿余,好不好?”
余藤秋一愣,偏头看他,李子褚比他高半个脑袋,以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完美的下颌线就展示在他面前。
李子褚又道:“你也不要一直叫我小李同学,那样多生分,阿余叫我子初就好。子曰的子,初阳的初,子初。”
他好像看出来余藤秋的疑惑,最后又加上一句:“我想听你叫我子初,阿余。”
这奇怪的对话止于林晟均打来的一通电话,余藤秋慌忙接起来之后,挂断的那一刻他觉得更奇怪了。
这个站在他身边的小明星,为了更深入地体验学习陶瓷大师的身份,推掉了经纪人给他安排的星级酒店,要委身跟一个在学校里任职的小老师住在一起。
直到余藤秋把人带回自己租的房子里才不怎么发懵,这还真是把招待贯彻到底了。
李子褚的经纪人很负责,把他的行李拉到余藤秋家里之后,啪地一下门一关,留下两个刚刚认识约莫有半天的人面面相觑。
“阿余家里还蛮整洁的。”李子褚上下左右满意的打量。
“还好还好,普通干净。”余藤秋从李子褚伸手摸去柜上都不会留下灰尘的双眼里看出了他好像有想常住在此的打算。
余藤秋抽搐嘴角,休想。
可能林晟均心里也觉得他功劳苦劳一样大,余藤秋手机一响就收到了校长大人大手一挥打来的奖金。
谢谢校长大人!
此时的李子褚好像化身成为一只会行走的人民币,余藤秋看李子褚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出于礼貌待客原则,余藤秋请他先去洗澡,自己准备去做晚饭。
两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餐桌对坐,李子褚再一次发动眼神里闪烁星辰的功能,似乎很意外地问:“这都是阿余做的?好厉害,我能先尝尝吗?”
余藤秋有些无言地盯着桌上的西红柿炒鸡蛋,水煮青菜淋酱油,一碟昨天吃剩的榨菜,还有两碗水煮挂面。一些家常菜也值得他这样惊讶?难道他这样做明星的不给吃这些?
啊,他倒是忘了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但看他如狼似虎的模样,好像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当然,饿了就快点吃吧,我也饿了。”余藤秋夹起一口面吸溜一声进嘴里,正嚼着却见一双筷子夹着一根青菜放进碗里,抬眼就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
“阿余,多吃些,总觉得你好像瘦了不少。”李子褚的语气好像老友相聚苦口婆心地叮嘱一样,但好像又不仅限于老友一般。
“小李同学,咱们以前认识?”余藤秋脑中弦断,愣神一会儿好不容易接上,连句谢谢都忘了说,“你这说的好像咱们认识好久似的。”
李子褚撑着脑袋,好像思考了一番,笑道:“不认识啊,我说了,见到阿余就有一种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阿余不是也对我有他乡遇故知的快乐?”
李子褚又夹起一根青菜,咬进嘴里称赞道:“阿余厨艺不错,好想每日都吃到阿余亲自做的饭。”
余藤秋沉默一瞬,突然想明白了。他是不是想蹭每天的早中晚饭才打这种突如其来的老友感情牌的?
哼哼,被他识破了!休想!
用过晚饭,两人站在房间里,一人撑着下巴思考,另一人靠在墙上双手环胸微笑。
余藤秋伸手顺顺脑袋上的毛,有些苦恼,他忘了家里只有一个张床。
“这样吧,你睡床,我睡沙发。”
李子褚立马否决:“阿余上了一天课,还是阿余睡床,我去睡沙发。”
余藤秋一转身拦住要走的李子褚:“那不行,你好歹也是个明星,哪能让你睡沙发,你睡床。”
李子褚哭笑不得:“阿余未免把我看的太金贵了,我连破庙都住过,区区沙发而已。”他突然顿声,看着余藤秋的眼睛,“你如果不舍得我睡沙发,我也不舍得你睡沙发,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余藤秋被牵着鼻子走,问道:“什么办法?”
“咱俩一起睡。”
哈,都是男人,一起睡就一起睡!
夜晚,房间的灯熄了,一张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余藤秋不习惯身旁有一个人睡着,几次都想翻身,但又怕打扰到对方睡眠,于是强忍着直挺挺地躺着。
耳边传来一声没忍住的笑,余藤秋睁眼,借着月光看见李子褚侧身撑着脑袋看他。
余藤秋觉得莫名其妙:“你干嘛?”
“阿余睡觉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兄弟,你哪来的错觉。
余藤秋礼尚往来:“谢谢,你的睡姿也挺好看的。”
“阿余,给你看个东西。”李子褚伸过手摊开,一个挂坠垂下来伴着几声铃铛响。
“这哪看得清啊?”余藤秋翻身去开床边夜灯,回身看清了他手里的挂坠。
“这铃铛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听着也不清脆了,这是你们家祖传的?”余藤秋抬手去碰铃铛,出声确实是沉闷了些。
“嗯,也可以说是祖传的吧,反正是一直带在我身上的。”李子褚眼中闪烁,又问,“你见过吗?”
余藤秋看了看,竟然有种在哪里见过的错觉,好像……
他抬眼去看面前的李子褚,突然有一瞬间,一个一身红衣面色苍白的人影与他重合,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嘈杂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里,仔细辨认的话,能听出里面一直重复在叫一个名字。
余藤秋喃喃道:“子初……子初?”
李子褚笑着回应:“是我,阿余。”
一声阿余,好像在孤寂雪山中静静等了许久,一把红伞之下冷得发抖却装泰然自若的模样,两壶酒相互碰撞发出声响,一直绵延上去的白色山路,行走的人要走上去,他为什么走在这样的寒日,他上去又要做什么?
一瞬间的片段浮现又被抽离,眼前眩晕一刻要往前倒,被人用手扶住,睁眼却对上一双紧张的眼睛,满脸的担忧。
“你怎么样,阿余?”
余藤秋想说没事,但对上他的这张脸,脑中一直浮现出一个名字,子初子初,听着像是自己的声音在喊,喊得是撕心裂肺,喊得是无心乏力,叫得是不甘不快。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他分明不认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他从来不曾听过。
除了今天有人亲口说出来让他……
余藤秋尝试让自己清醒,但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一直是混沌的,就像清洗玻璃怎么也洗不干净,用报纸擦干水渍也依旧有纸碎黏在上面。简直是一团糟。
余藤秋匆匆从床上爬下去,房间的门一开一合,李子褚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房间里。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手中的铃铛发出闷响,被攥紧在手心里,几乎不能发出声音了。
“还是着急了啊……”李子褚轻笑一声,听着却觉得像是在冰窟窿里哭,但是太冷了,连眼泪都在眼睫处结冰,只会红通通个鼻子,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他知道,只有他是带着记忆的,不仅是生前的记忆,还有死后,他看到了阿余之后的经历,阿余过得一点都不顺心,被人利用,变成弃子,护全了旁人,将自己置之死地。
阿余的余生在机关算尽尔虞我诈之中度过,他一直在阿余身边,自然也知道阿余也念他得紧,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将这份情谊看得比友人还重,甚至超过了友人。
心意在现在认清并不晚,大梦初醒一般,他重新到了现世,重新获得了血肉之躯,二十三年一直在追寻阿余的消息,终于有了眉目,见到阿余的时候,他近乎要疯了,那样一个完整的可以触摸到的阿余就站在他面前。
只是,现世的阿余好像并不认得他,但那又如何,阿余等了他那么久,他也可以,重新让阿余再记起他来,就算记不起来,这一世就算做是他和阿余认识的第一世,无论相隔多久,再见时依旧是两人最好的模样。
这一晚之后,两人好像都对这件事不再提起,余藤秋照常去上班,李子褚也照常去教室里听他讲课,除了余藤秋回到办公室的时间。
但这个时候,风风火火又闯进一个人,余藤秋叹口气,准备迎接小师妹的漫天炮火。
“什么!爸爸竟然让你接待褚褚哥哥,还让他住在你家里了!啊啊啊!可恶啊!要不是昨天我还有考核,我一定要爸爸带我去见一见褚褚哥哥。”林妙烟皱巴着一张脸,颓丧地瘫在旁边一张椅上,半晌才爬起来哀怨地看着余藤秋,“褚褚哥哥真人是不是长得很帅?皮肤是不是也好好?他是不是真的188啊?他是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师哥,你快告诉我嘛!”
余藤秋轻咳一声,这追星的女孩原来是这么疯狂的吗,他悄悄地和她的椅子拉开了一些距离。
余藤秋一边回忆问题的顺序一边回答:“长得和那图片上的没两样,人家年轻皮肤当然好啊,可能吧反正比我高点儿,是挺瘦的吧不过我又没看过他脱衣服的样子。”
“你这说了跟没说似的嘛。爸爸说,我的考核得85分才能去看褚褚哥哥,心塞塞……”林妙烟突然眼睛一亮,扒着余藤秋的衣袖,“师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就一眼嘛!”
余藤秋想也没想:“不能。”开玩笑,他们搞得那么尴尬,还私下见面,不行不行。
“师哥!我愿意拿零花钱跟你换这个机会!”
“不能。”
“师哥!那我给你看一个宝贝!”
余藤秋心里噗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宝贝?但面上还是维持假装的冷漠,“什么宝贝?”
林妙烟嘿嘿两声,趴到余藤秋办公桌下面,余藤秋一惊忙退开,却见她从下面拿出一个像古时候装酒的坛子。
“你啥时候藏的这玩意?”余藤秋又上下看了眼自己的工位,不禁暗叹,他这小师妹还真是鬼灵精怪,怪不得小时候林晟均要找她还要费点力气呢。
林妙烟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睛,可能她是想单眼眨,不过她不会,眨两只眼睛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可是梨花淌,听说是巨好喝的酒!”
余藤秋本来还在无心听听,却听见了这是一坛酒,登时就要揍过去,“小小年纪,竟然偷藏酒!”
林妙烟吐吐舌头,立马贼兮兮地奉上去:“这不是买来孝敬你的吗?这可是我从一个老者手里买的,拿着,这可花了本姑娘不少了零花钱。”
余藤秋接过来,好家伙分量还不少,“孝敬我可受不起,可以说是没收,你这把柄在我手里,一个不听话我就告诉师傅去!你没偷喝吧?”
林妙烟赶忙摆手,“我哪敢啊!那……师哥,那事你可就算答应了!”
余藤秋盯着酒坛,“我考虑考虑。”反正左右他都不吃亏的。
一坛酒提回家里,两个人又对坐桌面,没有人开口说话。
李子褚倒是有兴趣地盯着那坛酒,“哪里来的?好久没闻到这么正宗的梨花淌了。”
余藤秋老实回答:“从小师妹手里没收来的,小小年纪竟然还会偷买酒了。”
李子褚眼光一闪,笑意溢满。没想到还有助攻啊。
“小姑娘对什么都好奇,既然没收了一坛好久,不喝岂不是浪费了?”李子褚自觉去拿来两个碗,见余藤秋要制止,忙道,“喝酒当然要拿碗喝才痛快。”
梨花淌开封后,一股梨花的清香涌出,像是闯入一片梨花林里,躺在梨花落满的地上,萦绕鼻尖的都是它的香味。
“先生请尝。”
余藤秋丝毫没注意李子褚对他称呼的又一变化,仰头就把这碗酒全饮进去,却没想到这梨花淌那么柔和的酒香,饮入口中竟然烈地像要把喉咙烫出个喉咙似的。
他差点嘎掉,喝酒喝得这么丢脸,有点无地自容了。
反观李子褚,笑着将一碗酒饮尽,放下碗来还是一脸笑意。
得,更丢脸了。
这酒虽烈,回味时好像有一股苦味,更像是茶的苦味,一点一点很熟悉,像是喝过了好多次,第一次好像也是一样的不适应,再来一碗却比刚才要喝得痛快一些。
“你……”余藤秋指着面前的人,摇晃着手指描摹他的轮廓,“我是不是认识你……”
“算是吧,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余藤秋觉得他有点喝醉了,“有多久啊?”
“经历过无数朝代变迁,看过沧海变成桑田,太久太久。”
余藤秋觉得好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但是我不记得你啊,我们才刚刚认识。”
对方听后似乎也没有反驳,“对,在这个世界,我们才刚刚认识。”
余藤秋打了个一个酒嗝,觉得胃有些烧,只听一个声音仍然在说话。
“阿余,你还记不记得我辞世前在风雅楼写下的绝笔?你一定记得的吧?”
风雅楼……
绝笔……
子初……?
余藤秋猛的一下清醒过来,他记得当时在文人志士扎堆的风雅楼里看见那个一身红衣满脸苍白的子初,身旁放着他写下的绝笔: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子初至死都在向往自由,他被囚在封建的社会太久,即使是一只受伤的鸟也没有停止展翅高飞,但山林的高远让它没有太多力气挣扎,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追求自由。
这样的子初,是他一生都在念的人,即是在生命消失之前,借用这句诗来告诉他,要做山林之鸟非池中之鱼。
余藤秋眼前很模糊,这么久了连梨花淌都喝不惯了,他不想醉,他好不容易活了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子初,明明人就在面前,可他眼皮子好沉,吧嗒一下两个眼皮就黏在一起了。
余藤秋昏睡过去前一秒,他现在酒量也太不好了吧,明明以前那么能喝,搞得他好生无语,想必子初也和他一样无语吧。
梨花淌像是极好的催眠剂,这两碗下肚,梦见了以前的事,历历在目件件深刻,甚至那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也那么真实。
终于,余藤秋还是醒过来了,头好痛,胃也有点。看来好久没喝酒了,一些酒量都掉下去了,余藤秋长叹一声就要起床,眼睛眨巴眨巴,发现面前立着两个人。
一个是昨天巴巴地求他带自己去见褚褚哥哥的小师妹,另一个就是大手一挥豪气满胸的校长大人。
不过,他俩怎么会在这?
林晟均今天笑得一点儿也不憨厚,反倒有几分阴沉,余藤秋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却听他说:“你还挺聪明,死前还搞了我一通。”
林晟均把当年余藤秋背刺他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余藤秋一惊,林晟均怎么也恢复记忆了?惨了啊,不过还好现在是法治社会。
似乎林晟均听到了他心里说的话,只听他轻哼一声:“你该庆幸现在这个社会保护了你,不过……我还是你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你爸爸也是好的。”
……幼稚,越活越幼稚了你真是!
啊,坏了,既然林晟均恢复记忆了,那林妙烟……
余藤秋抬眼去看,发现林妙烟的脸都黑透了,心中啧啧道:不愧是两父女。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空有皮囊的死人,真不知晓这个世界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林妙烟恶狠狠出气后,似乎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他,“无论在那个世界我都是迟到的那个,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界那么多帅哥美男,我何必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余郎,愿你以后平安幸福,身体健康。”
……还是追星少女啊,那到也没什么,看开了也挺好,还是开放社会好啊……就是这祝福语为什么看着奇奇怪怪的啊?
既然如此,那主角呢?
余藤秋小心翼翼开口:“子初呢?”
林妙烟正在清除手机里褚褚哥哥的照片,一面冷漠皱眉一面抽出空来回复他:“哦,他说他已经体验完了,现在已经把行李装车马上就走了,赶快起来去追吧。”
“他要走?他怎么要走?难道我恢复记忆,他就失忆了吗?”余藤秋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忙着就要下床穿鞋,却见房间的门从外朝里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端着汤的男人。
……不是说他要走吗,现在怎么还站在门口端着个汤?余藤秋望向林妙烟。
识趣的林氏父女突然探讨哪家的烤猪蹄好吃,相伴着就往外走去,还不忘把李子褚往里推了推,贴心地将门关上。
“阿余。”李子褚看他的眼神好像开心不少,李子褚坐在床边,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你醒来太好了。”
……这话也怪怪的,但不重要。
余藤秋将李子褚手里端着的汤一口气全喝下去,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朝着李子褚就一头扎过去,双手用力地抱着他,这切切实实的触感,让他竟然有点想哭。
“子初,我终于能抱着你了。”
余藤秋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伴随着一些哭腔,却还是紧紧地抱着李子褚,心头一遍一遍地念着:子初,子初,子初。
李子褚轻轻一笑,回手抱住他,头低进他的颈窝里,反复呼吸几次后,才能说出一句。
“阿余,好久不见。”
……
行走在繁陶院之前的一个男人,穿着不像现代的人,也不像古代的人,好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破旧老衣服套在身上似的,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一路走着,手里提着一壶酒,如果靠近去闻的话,是可以闻到梨花清香的。
“这个结局全靠我刘尚留了一手,若非我的手里还有余大人以前酿的酒啊,余大人还不一定能记起来……”
刘尚念叨一声突然站定,脚下转了方向,又喃喃自语:“不行,我得去他和子初面前邀功去,好歹也是因为我才能阖家团圆的,对没错……”
……
林氏父女趴在房间门边,除了听到余藤秋的细碎哭声之外,其他别的动静倒是听得不太真切。
林妙烟有些失望地和爸爸脑电波交流:爸爸,这个雁王爷是不是不行啊。
林晟均若有所思:说不准,他应该是不太行。
林妙烟摇摇头:余郎也不太行。
林晟均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当时一无所出!
林氏父女交流一会儿觉得毫无趣味,便一起往外走去,刚打开余藤秋的家门就撞见个衣衫褴褛的人,林妙烟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了,于是三人一同去方才他俩讨论的那家好吃的烤猪蹄店去团建一番。
(全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