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红色高跟鞋到了，实物貌美。五厘米的鞋跟优雅不锋利，很有光泽感的柔软皮质，还有鞋尖缀着的大朵串珠装饰，吸睛但也不至于闪瞎眼。连一向与这种扮靓利器无缘的我也不由得惊喜，感叹起高跟鞋对女性美的意义来。
几年前，拥有人生第一双高跟鞋时也是这样的感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形被拔高，腿形也微妙地好看起来，觉得整个人都向着亭亭玉立的方向更近了一步。当时喜欢到不行，全然不顾初上脚，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长裙就美滋滋地出去转。只是刚开始还能保持优雅淡定的步伐，过不了多久，就脚痛叫苦，尽管夜色深沉，还是怕有人撞见我跌跌撞撞的样子在暗地里取笑我。
那之后，也非常清楚地明白，这种精致的美不是无要求的，它要我用舒适和自在去换，要我比平常更在意别人的眼光。它像某种魔法，不会在我身上停留过久。只要失效，我就会变得狼狈不堪。
所以后来，我也只穿过一两次那双鞋，每一次都会记得另外在包里备着平底鞋。
印象深的那次，是学校里有电视台的人要来参观，我刚好作为陪同的人员参与活动。那时穿了小西装和黑色的长裙子，配上这双黑色高跟鞋，自我感觉良好。因为太久不穿，再次看到自己换成这副女性化十足的样子，还是蛮自我陶醉的。嗯，打扮打扮，我还是可以走知性优雅熟女范儿的嘛。就这么自欺欺人了一下。
至于踮起脚尖走路的疼，我早就和得了王子欢心的小美人鱼一样，假装不存在了。
当天跟在电视台的人后面，穿过校区走去教学楼，以为自己变成成熟女性的错觉继续膨胀，甚至裙裾摩挲小腿的触感都能被我解读成都市女郎的风情。这大概就是高跟鞋的魔法吧。
可惜好景不长，路过道牙旁边的排水口时，鞋跟完美地嵌在了铁条之间的缝隙里。我脚太瘦，单靠抬腿的力量是救不了鞋子的，只能尴尬地把光脚甩在空中。还好大家还在往前走，没人发现我。我赶紧蹲在地上，拔萝卜似的把我那鞋子拔起。可是还不及穿上，前面就有人回头，那人脸上先是费解后是了然，笑意逐渐失去克制。
丢完脸后，我迅速被打回原形。不过也不算坏事，好像拼命掩饰的破绽被人看到，就不再端着板着，生怕暴露，反而轻松了许多。到后面活动进行了大半，拿出包里的运动鞋换上，也不觉得不自然。
到头来，我根本攀不上熟女人设。一个穿高跟鞋走路都出糗的毛丫头，还能去见什么世面呢。我会这么自嘲，但笑过之后又觉得，这才是我啊，想活得精致漂亮，却总是冒冒失失跌跌撞撞，想变得无懈可击，却浑身破绽满是漏洞。从容自信不是我，气定神闲不是我，游刃有余不是我，我就是充满犯错和失误的可能性，就是缺一份万无一失的笃定。
不知道为什么，在确定自己就是一个笨拙、傻气的家伙以后，也会觉得轻松。也许是因为，不再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要求和幻想，开始承认自己真的还需要很多年才能成熟。而且这份成熟不是指踩在高跟鞋上健步如飞的能力，而是指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怎样去活的自知之明。
尽管时过境迁，我还是没有成熟到那个份儿上，但我渐渐领悟了高跟鞋对我的意义，它就是一个锦上添花的装饰品，是某个造型的点睛之笔，它绝不是我的日常。它把我与大地相连，却无法带我离开地球表面（穿上它我不敢跳）也无法陪我长途跋涉（草坪软泥最爱细鞋跟），它带给我一种不安和短暂的美感。我再不会盲目求取，但也会珍惜魔法降临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