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这件戏服,该如何处置?”
“与虚静,一起,葬了吧。”
一:入佛寺
镜中花是曙雀有名的伶人,四功五法,样样的都是顶尖的。
若单单是戏好,也难成角儿。这镜中花不仅男生女相,而且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最适合旦角儿。扮上之后,公主仙女都是拿捏自如,常常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镜中花成名已有五六年,曙雀皇帝有次微服私访,便遇上了。
皇帝一见倾心,可镜中花不仅仅是个男子,还是个戏子,下九流的人物如何能入皇室?
于是皇帝想了个招,将镜中花派去学佛,等个一年半载再从佛寺接出,留在皇家倒也算是名正言顺。
皇觉寺内:
“虚静,那厢房中的人,身份特殊。你是寺中最有慧根的弟子,如今叫你去厢房讲经,也是一种历练。”
“是,方丈。”
于是,虚静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厢房。
“所以说,世间一切苦......”
虚静自顾自的讲经,镜中花便穿着一身戏服,咿咿呀呀的吊嗓子,两个人在一间厢房里倒是互不打扰,只是方丈路过时,总会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有了交集,已经是非常之事,后来,两个人又成了朋友,更是不可思议。
这要从镜中花带发修行半个月的时候说起。这天,皇帝来到了皇觉寺。
皇帝打发了人去见方丈,自己便直直去了镜中花在的厢房。一推门,看到镜中花着一身女帔,青色秀发散开,与背后手绣的团花缠缠绕绕,当真是身量纤纤,体态风流。
“朕来了”
镜中花闻声缓缓回首,轻轻掩袖,煞是娇羞。
皇帝后宫三千,哪个不是仪态端方?但他已经多年不曾见到这样的一个人,真实,漂亮,古灵精怪,却又不敢放肆,被生活调教到刚刚好。
“见了朕,为何不行礼啊?”皇帝佯装生气,却见佳人抿嘴一笑。
“施主,镜中花不知,该与你行君臣之礼,还是夫妻之礼,抑或是周公之礼啊。”
镜中花倚到皇帝身上,皇帝觉得怀中的人儿在寺庙里待久了,被熏了一点檀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或许是因为多年唱戏的原因,他的身子很柔软,腰线分明,平坦的小腹和细长的双腿是宫中许多女人都没有的。
而且,他是个男人,不会怀孕,不会吃醋,不需调情和怜惜。还有那烦乱的后宫之事,在他身上都不必太过在乎。
太阳渐渐升起,好像要将世上的腌臜事都显露出来。镜中花躺在凌乱的床上,觉得一切是那么的恶心。
皇帝已经走了,镜中花赤着身子,像是一条被人蹂躏过的鱼。
看到昨日的戏服还在地上,他想捡起来。
师父说过,行头是一个戏子的身份,不能马虎。
此时虚静推门进来,这半个月一直是这样,虚静不论刮风下雨都来这房里做早课,却不与镜中花说话。
虚静讲经,但不在乎镜中花听不听。不论镜中花是吊嗓子还是吃东西,他都不在乎,仿佛在他眼中,镜中花并不存在。
两个人本来相安无事,可现在,镜中花觉得自己很肮脏。自己是肮脏的,便觉得其他人的干净特别扎眼。
他想看这个和尚被激怒,被羞辱。想看到他如同自己一样,为了活着,什么都肯做。
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处变不惊的模样,他讨厌自己苦苦挣扎时,别人却活得自在。
镜中花就那样赤身裸体的拿着一件戏服向虚静走去,他的身上满满的都是欢爱后的痕迹。
“和尚,我刚被皇帝临幸过,即使这样,你也要讲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和尚,你看看我,我好看吗?”
“人世间的苦,一切的执着,都是孽,放下,方能自在......”
“和尚,我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你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啊?为什么你们都那么高高在上?放下?我什么都不曾拿在手里过,哪有资格谈放下!”
镜中花把戏服摔到虚静身上,虚静终于,终于抬眼看了看镜中花。
眼神清澈,毫无半点情绪。没有蔑视,没有不安,更没有情欲,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就像堂中的佛像,安静,祥和。
虚静将那戏服拿起,披到镜中花身上,转身出去了。
他在门口顿了顿,说“穿上些衣服吧,不要着凉。我去为你烧些热水,沐浴之后,继续讲经。”
声音淡然,毫无波澜。
镜中花唯一的情绪霎时也被抽离,他想发泄,却连一个发泄的对象都没有,只能拽着那件戏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哭了起来。
佛说,这世间一切苦,皆是前世孽缘。自那天起,这佛寺里的孽缘,似乎真的开始了。
(本文正在连载,内容纯属虚构。作者并无宗教信仰,但也无对佛教的亵渎,所有内容仅为创作需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您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