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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死了的20年后,蒙提尔镇的小酒馆儿里,桑托一边为一个陌生的客人上酒菜,一边嘀咕“这个混蛋……”
桑托看到了客人诧异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哦,我不是说您,是在我这打杂的一个人,那个家伙就是个疯子……”“你雇用一个疯子当伙计?”“哦,这世道你也看到了,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去大都会了,强盗还老来骚扰,你也知道伊比利亚半岛的强盗现在把总督大人的军队都打得到处乱窜,但凡有一丝能耐的哪怕只是很有气力呢,也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多半是老弱病残,你还指望能找什么样的……”
酒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人从外头走了进来,衣服破烂但浆洗的很干净,气色很差但腰挺的很直。“你还知道来……,还不快去把这位客人的行李放到后面的客房,把马的饲料弄好……”桑托几乎是一边叉腰跳一边大叫,那个中年人只是默默地干着桑托吩咐的每一件事,他既没有反驳一个字,也没有丝毫的拖沓。
就在客人用餐将毕,那个中年人从后院的客房来到了酒馆的柜台,“桑托活我干完了,麻烦……工钱……”“院子扫了吗?酒窖清理了吗?牲口都喂了吗……”“都做完了……”桑托随手把一个八字金币扔到了柜台上,“可前一阵儿,干这些活是要四个八字金币的……”
“我说唐,你每天只是来干点零活,你还指望我按长工那样给你钱吗,你去打听打听,谁能像我这么好心,由着你干完活就走……”
“桑托,你知道我继承了叔叔的骑士身份,每天要按照骑土那样去训练,没有更多的时间……”
“你叔叔的骑士身份,哈哈……你叔叔就是个疯子,要不是看在他留了1/3遗产给我父亲,我会管你?”“天不早了,我能在这你这里吃一口吗?今天晚上我还得去……”“那你就问问这个客人,他剩下的那些面包还要吗?”
那位刚吃完饭的客人,刚准备把 自己用餐中没碰过的面包递给唐,唐甚至都没有看那位客人,就径直的离开了酒馆。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疯子……”桑托跳着脚指着唐离开的方向大叫,“多好的面包,摆什么臭架子?饿死你……”
桑托嚼着从客人手里接过来的面包,满脸堆笑的望着客人“哦,请你千万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疯子,今晚要是感兴趣的话,通过你住的房间窗户往风车方向看,还能看到他……”“他会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这个小地方不像城里没有剧院,每天晚上我们都是看着这个疯子……哈哈,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是夜月半晕,酒馆后身的一片空地上,原本有一个巨大的风车,年头太久,风车的风叶早已损毁。只剩下烂不掉的建造风车时所用的石块堆砌在那里,远处一望,好像一座小山头。
距离风车有一段距离的破烂小草屋里,唐费力的往身上套着合金打造的锁子甲、大块铁锻铸的护腿、护肘、护腕、胸甲……只早晨吃了一个熟土豆,又在桑托那里干了很长时间的活,现在于他而言,这副盔甲的每一个部分都十分沉重。
本来这里是有一匹马的,所谓骑士如果没有马,将是十分可笑的。但唐实在是没有更多的钱为马提供精料,随着经济的拮据,不光精料,即便是一般的草料也供给不了了。又不忍看着马逐渐消瘦而死,不得不把它卖了,但愿新主人能对它好一些。
本来这里也是有几个仆人的,怎么能想象一个骑士自己去端茶倒水,自己去为自己做那些低微的事情,哪怕是和一般的小市民说话,也得有仆人来转述。但唐有他甘愿付出一切去追求的目标,这是作为一名骑士的责任,但那些忠心服侍了他多年的仆人,却不应当承担超越他们自身的义务。唐希望在他们眼中保持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和矜持,当将要把叔叔留给他的那些钱花光前,他把最后的一点钱作为遣散费分给了他们。
本来唐也可以不住在这里,十多年前他要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做个侍卫,不过是每天向总督行礼最好能流露出崇拜的神情,不过是保护总督个人的安全当然那就是作为仪仗,不过是每天都要大声的颂扬总督的各种功绩虽然编造谎言要消耗很多脑力,不过是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但至少在床上死去的那一瞬间,能够心安理得的说我终于平安的度过了此生。
叔叔的那封信,还有那笔钱,改变了这一切,沿着叔叔走过的路,或者说是没有走通的路,成为一个骑士。这是叔叔对他的期许,对延续家族光荣的企盼,虽然这封信是叔叔发疯的时候写的,虽然父母极力阻拦,虽然自己也感觉这么做是十分荒谬。
但与平淡无奇像白纸一样的人生比起来,荒谬至少还有意义。总督大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十分高兴,海外殖民地运来的金银所散发出的铜臭气味快要窒息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时,难得还有人去追寻所谓的骑士精神。总督当即决定,唐继承他叔叔的骑士身份,当然,唐最好能去证明他配得上这个身份。
唐重走了叔叔走过的那些路,虽然只过了20年,但早已物是人非,只有这个曾经阻拦了叔叔的巨大的风车还有依稀的痕迹。
唐刚到蒙提尔镇的时候,镇上的居民都为唐的精神所倾倒(当然主要是总督派了很多的侍卫做宣传仪仗),即便隐逸多年的老神父也出来说这是奇迹的时刻(当然他希望唐能让他主持见证弥撒),桑托热情的邀请唐到自己的酒馆住,并不停的强调自己父亲和老骑士的关系(当然那一阵子酒馆主打的就是和真正的骑士共饮)。
让唐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可以从当年叔叔没有突破的这个风车下手,那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堆烂石头胡乱的堆在那里,好像刮过的风稍大一些,它也会倾覆。唐认为自已会十分简单地把它放倒,可简单羁绊了他整整十六年。“不过是用力一推那堆烂石头就会倒掉”,但无论是借助马匹和长枪的冲力,还是拼尽全力用铁锤猛砸,那堆烂石头都是纹丝不动,就像一座山耸立在那里。
唐到蒙提尔镇的第一周末,总督接到了唐在风车遗址面前无能为力的邸报,于是以抓捕盗贼人手不够的名义,招回了那些侍卫;第一月末,老神父认为自己应该去合适的地方为唐祷告,以便能更好的帮助唐实现他的目标;第一季末,桑托看到人们再无兴致与骑士共饮,于是劝说唐,为了更好的发扬骑士精神中的坚韧,他应该住到一个不那么世俗的地方,也就是唐现在住的草屋,桑托原来的马厩。
第一年末,唐已经没有了马,没有了仆人,孓然一身,但他依旧每天下午到傍晚向那个巨大的风车遗址发起攻击,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从他刚到的第一天起,就无数次想到过回去,回到安稳而平庸的舒适中,哪怕过那种完全打不起精神的生活,哪怕天天讴歌总督大人,哪怕最后自己的墓碑上只是写着一行小字“这个人曾经活过。”
或者是对名誉的炽烈渴望,或者是对眼前这堆烂石头的不屑,亦或者是已然付出了这么多艰难的努力不忍草草收场,总之终归未能回去。
开始时他认为是方法不对,于是不停的改换攻击的方式和攻击的手法,他阅读遍了包括骑兵、步兵、重步兵、甚至是龙骑兵的战术战略书籍,这些书里无所不包的大道理仿佛穷究天际,但对于如何打倒一个风车却只字未提。消耗了大量叔叔给他的钱财用于打造各式奇形怪状的兵器,但是并无任何作用,那些被损毁的兵器,就摆在那个破旧风车的旁边,和风车遗址并列在一起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失败博物馆。
唐耗光了叔叔给的钱财,只能依靠给桑托打点零工,来换取制作最普通的长枪的费用,拿着这种一个大长木杆上加一块铁疙瘩的东西只能做最简单的冲击,看起来有点寒酸,但对于沦落至此的唐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这避免了他继续在各种理论各种方法各种模式中不断的尝试下去,这些尝试快要消耗尽他的生命活力了。
桑托曾经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与唐进行过一次深谈,虽然他的目的是劝唐回去拿点钱把欠他的店饭账尽量补上。“唐,你觉得这样有什么用呢,你干嘛不叫你家里再寄些钱过来,雇点人干脆直接把它推倒不就得了嘛?”“桑托,我是一名骑士,骑士面对敌人时应该一对一,这样对于你的敌人才公平,我要用我的决心和意志或者说用上帝赐予我的自然禀赋把它打倒,而不是用钱用势力把它打倒,那我就亵渎了骑士精神……”“那是一堆破石头,你要怕伤面子,你为什么不雇人在晚上干,这样不就没人看到了吗?”“上帝在看……”“你就不能把你那死脑筋动一动吗?他要真在看为什么从来没帮助过你?”“我从未乞求过他的帮助,我在做我应做的事情,而上帝自然也在做着他应做的事情,你说上帝没有帮助我,我认为你说错了,他帮助我找到了信仰,给了我勇气坚持下去……”“好啦,别在这里说教了,快去后院,把那几桶客人喝剩的酒,再放回到酒窖里去,快……”
镇上的人们逐渐把唐的行为看作一种表演,虽然它没法卖票,但也能为茶余饭后看几眼笑几声骂几句……
月色下的唐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踱向风车遗址,十六年前走这么远也许用不了一杯酒的时间,但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快要忘了他的时候,岁月却偏偏不把他忘怀,每时每刻都要从他体内抽出一些精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再坚持多久,尽管他可以把长枪插在地上当拐杖使,但他还坚持着双手平端,尽管不是骑马,仍坚持着骑士的行止。
唐身后,桑托小酒馆后院旅馆房间还有零星的油灯亮光传来,借着这微弱的亮光和时不时的闪电,使他能够在雨夜里蹒跚到那风车遗址前。
一如往昔,唐端着枪向风车遗址冲去,十几次冲击过后,枪断了,看着折掉的长枪,看着依旧耸立的遗址,看着从铁手套中汩汩流出的血水……还能怎么办?终于自己变成了一个没人来笑的笑话,终于自己还是逃不脱叔叔那种命运甚至比那还惨,终于自已……
不,就用这铁手套再……,唐猛的退后了几步,极力的稳住了不住颤抖的右手,并平直的抬起,猛的向那堆石头冲去,就在他的右手铁手套触碰到那遗址的瞬间,一道闪电从天际划下顺着他的右手捅到了遗址上,“轰”的一声整个遗址塌了。
巨大的响动把整个镇子都惊到了,天亮当人们来到原来风车遗址所在的地方时,除了零星的石屑外,什么都没有了,好像这里从不曾有过一个巨大的风车。
桑托酒馆里的那个客人走了不久,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盗匪都知道绝不要去蒙提尔镇找事,那里的人拥有神的力量;总督大人尽管已经退休,仍不顾身体的孱弱,坚持去原风车遗址处新修建的骑士雕像发表演说,纪念自己当初选择唐来完成这一壮举时的超凡智慧;老神父和桑托联起手来,把原来的酒馆变成了圣物流通处,方便人们瞻仰神迹处之后能带点那一晚的石屑……
没了盗贼的骚扰,加之不断有人来瞻仰神迹,蒙提尔镇变得兴旺了起来,不时有人说看到了唐,看到了唐在天上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