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就是朋友来了一定要客气。”
最新一期《乐队的夏天》节目中,作为马东口中“中国最早的朋克乐队的代表”,面对“你定义的朋克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大张伟第一反应选择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一时之间,你会有些难以分辨,让“大张伟担任超级乐迷”成为这期节目一大看点的,究竟是大张伟的综艺感,还是他那早期朋克代表的身份。
就像各大音乐播放平台上,他那些作品下的评论留言一样——花儿乐队最早期的作品下面,大家都在怀念那个天才的花儿,直言大张伟是看清生活真相的真朋克;而他的新作下面,更多是来自粉丝的表白以及感谢他带来的快乐。
从那些评论中你会发现,在节目里就“破圈”这一话题跟人争执不下的他,其实早就收获了圈内圈外的爱。原本属于两个世界的摇滚圈和饭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和平地分享着同一个大张伟。
《乐队的夏天》里,舞台上是这么多年一直半上不下却仍在坚持的新老乐队,这一刻更大的舞台和更多的关注仿佛近在咫尺。而舞台对面的“超级乐迷”席上,是早早从摇滚圈“出逃”的大张伟,在不断的争议声中,他早已站上更大的舞台拥有更多的关注。双方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如今朋友相见,除了一定要客气之外,各自又有着怎样的感慨?
朋克是什么?还没搞懂就先玩儿了
提到大张伟的过去,很多人喜欢用“天才”来形容。的确,若不是被认定为真的有天赋,大张伟的父母也不会在家境并不乐观的条件下,节衣缩食从小就开始培养儿子学音乐。小学还没毕业,大张伟就已经多次参加歌唱比赛,并在国际大赛上获奖。曾经跟他同为中央电视台银河少儿艺术团成员的央视主持人蒋小涵描述那时还在唱美声的大张伟,用的词是“端庄高雅”。
一切都在按望子成龙的张家父母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直到小学毕业时,大张伟开始变声。他不仅因此失去了重点中学音乐特长生的保送资格,甚至连普通中学的合唱队领唱都没当上。
彼时正是以崔健、“魔岩三杰”为代表的国内摇滚乐黄金年代,打口带的涌入也让大量国外乐队的作品触手可及,这些“带劲“的音乐,无疑为大张伟青春期无处发泄的失意和烦恼提供了出口。他找到了同好王文博和郭阳,组了乐队开始自己写歌,排练。
当时大张伟班上玩乐队的人并不止他一个,而14岁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中国最早的朋克乐队的代表“,玩乐队对于他来说,只是因为喜欢、开心,顺便再让自己看上去叛逆一点。
直到爱喝豆汁的麦田守望者贝斯手大乐,偶然听见大张伟乐队的排练,于是介绍他们去当时北京摇滚乐队聚集的忙蜂酒吧演出。在包括窦唯、丁武在内的一小群观众面前,大张伟和乐队第一次演了《放学了》和《花》,并被付翀——这个对大张伟来说恩仇交织的人所签下,起名“花儿乐队”。
在付翀的调教下,花儿乐队在1999年发表了他们的第一张录音室专辑《幸福的旁边》,不仅收获了近50万张的销量,同时也得到了包括《华尔街时报》、《TIME》在内的媒体评论界的报道。
至此,国内摇滚圈迎来了马东所谓的“中国最早的朋克乐队的代表”。
理解了摇滚,离开了摇滚
事到如今,那些喜欢提起花儿乐队这段耀眼的朋克历史的人,潜台词都是:花儿乐队早期的作品是朋克的,是好的,后来的作品是媚俗的,是不好的。
不能说这样的观点是错的,毕竟每个人都有权依据个人审美判断作品好坏,在此基础上进行的逻辑推论也算得上自洽。
但很多人习惯从作品引申到作者,用上面的论据得出“大张伟这个人早期是有朋克精神的,后来的他则是媚俗妥协的”这样的结论(有些人会用“通透”和“真朋克”来代替“媚俗妥协”,其实在他们的语境下这些词并没有什么差别)。那些矫情而又一厢情愿的自媒体以此炮制出一篇篇关于大张伟的文章,要么表示惋惜,要么表示理解,有时还顺带针砭一下时弊。
什么东西一旦跟“精神”挂钩,就容易变得很扯,尤其是摇滚乐。
顶着“天才朋克少年”光环的大张伟,其实是在入行之后,才开始慢慢理解真正的朋克乃至摇滚乐的。当他觉得自己真正理解摇滚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也正是他离开摇滚圈的时候。
刚开始玩朋克的时候,大张伟只是单纯被那种音乐形式吸引,直到付翀扔给他一大堆 GreenDay 的磁带,给他介绍,他才知道“哦,原来这就是朋克”。而那些深刻、有思想、离经叛道的歌词,大多是“用自己的话翻译那些英文歌的歌词,加上书里看来的句子,再结合一下自己在学校实际情况”写成的。
“那根本不是我想的,是因为付翀让我听的都是那样的歌,他跟我说那就叫牛逼、大家就喜欢。什么‘全世界的雨打到我,我的梦早已湿透了’,我不希望雨打到我。什么‘我为你在冷风里颤抖’,稍微天冷点我就走了,你好好的吧你。”
而让他选择离开的原因,也并不全是摇滚没市场,挣不到钱这些大环境。偶像的幻灭、畸形的摇滚精神、以及付翀所灌输的压力,摇滚圈的小环境也让大张伟觉得自己可能跟他们真的不是一类人。
玩朋克不过是取悦另一群人而已,同样是取悦,取悦这群人为什么就比取悦大众高级呢?
2003年,花儿乐队最终赔偿40万与付翀的新蜂音乐解约。04年花儿乐队签约EMI,并发行专辑《我是你的罗密欧》,宣告了他们朋克时期的结束。
唯一还没过时的
对这一转变,圈内当时给他们最多的评价就是“背叛”,既背叛了恩师,也背叛了摇滚。一直到后来爆出抄袭事件,都有乐评人翻出这件事来骂他们:“看看今天的花儿……就像他们当初抛弃新蜂一样,一切的根源来自对物质及名利的过度苛求,以至于踩线过界,道德沦丧。花儿今天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这些乐评人跟《乐队的夏天》里跟大张伟争执“破圈”问题的专业乐迷,以及那些一厢情愿的自媒体本质上是同一群人。在中国,不管是玩摇滚的还是听摇滚的,他们仿佛理所应当的觉得摇滚就是要穷、要忍、要扛、要死磕,最好能抑郁,最牛逼是发疯。他们认为国外摇滚属于中产阶级,而在国内属于无产阶级,这是我们的国情。其实他们跟当年在舞台下捂着耳朵、紧皱眉头、一脸困惑地看那支朋克花儿演出,让大张伟觉得“太扫兴了”的那些人本质上其实是同一群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国情。
面对国情,嘉宾席上的大张伟曾选择”自废摇滚功能”,舞台上的新裤子也为了市场创作过“副歌踩失真然后高八度嚷嚷”的“土摇”。老朋友相见,大张伟选择走上舞台跟彭磊合唱了一段《过时》。
很难说大张伟现在玩儿EDM风格是在迎合大众而委屈自己,毕竟你能看到他在研究相关编曲和制作上的热情。但看得出来他对乐队这个舞台有些莫名的向往或者怀念,《乐队的夏天》录制现场大张伟表示有机会很想在这个舞台上演一次。
属于乐队的夏天真的要来了吗?连大张伟也想要回过头去玩摇滚?恐怕不是,虽然大张伟家境是好了点,但国情可一点没变。除非在国情和圈子、大众和小众、摇滚和流行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就像当年大张伟骑着单车在路口等红灯,放着GreenDay的歌,从红灯听到绿灯停在原地忘了走。不会过时的不是GreenDay,而是那个瞬间他的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