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叁、星夜
夕阳西下，崇国皇宫，马厩，林傲羽哼着小曲儿，喜滋滋地刷洗着他心爱的黑美人。忽然异香扑鼻。林傲羽有点不高兴地咕哝一声：“阿姐？”
黑纱斗笠，黑衣长裙的女子已自飞檐上翩然落下，落在林傲羽面前，十二万分的愠恼娇音：“白禁还在磨蹭什么！”
林傲羽转过去刷洗马的另一侧躯干：“姐夫说金翼之门的钥匙得现做，他给了那个能做钥匙的女人十天时间。”
林诗冷哼，尖着嗓子怪声怪气：“呵呵，十天，真大方啊！你阿姐要病死了，他不知道啊！他想丧偶啊！他个混蛋！”
林傲羽也没好声气，不耐烦道：“阿姐，姐夫能制住那个疯女人就不错了。那女的可是十五国出了名的疯女巫，她亲眼看着她爹娘死在大火之中，眼泪都没有掉一颗。她本有个相依为命的师兄，好好的北晋国九色贵族，身份地位都不要了，在朝夕阁任劳任怨地辅佐她，做牛做马的，可是就在两年前，不晓得她发的什么疯，一顿乱棍把她师兄赶出了朝夕阁，还吐他。”
“又是这阴魂不散的北晋国，”林诗不高兴地摸着马头，“白禁的绝招不就是制服疯婆娘么，北晋国的锦瑟女王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不也是个疯的，他不照样让她乖乖的。”
“你吃姐夫的醋？”
“你别一口一个姐夫的，我在他面前演了十多年低眉顺目的小女人，小步走路，小口吃饭，小声说话，娇娇滴滴，善解人意，老娘装够了！做梦梦到吵架都是细声细气地吵不过！烦透了都！”
“行了行了，你放心，也让爹放心，禁大将只要进了朝夕阁，就能拿到你们要的东西。”
林诗侧身让抱起马鞍的林傲羽走过：“如此最好。”
林傲羽把马鞍安放在黑马马背上，顿了顿：“我不幸姓了林。我只是尽孝。你和爹，你们随意吧。”
林诗系着马鞍绑带的手陡然青筋隐现：“怎么，我们林家当了白家几百年的臣子，受尽大夏白氏的欺凌，你习惯了！”
林傲羽调整着马鞍：“我没觉得被欺凌啊。”
林诗恨恨地把马鞍扯歪：“哼，我们林家这几代就是生了太多你这种没骨头的男儿，活该对着白家俯首帖耳几百年！”
“行了行了，”林傲羽把马鞍扶正，紧紧护住，“阿姐，我懒得跟你吵！”
“你把白禁催紧点！你别心软，别管他在战场上救你突围、千里奔袭援助你、或者为你殿后多少次，你始终要跟他刀剑相向的。你放聪明点，别当他兄弟，也别真把他当你姐夫，何况我跟他也没成婚，也没可能成婚的。”
林傲羽怔了怔，轻声道：“阿姐，你和他这些年，真的就没有一点感情。”
隔着黑纱，林诗深深地看林傲羽一眼，双手慢慢地整理着林傲羽散乱的前襟，有点感伤：“阿弟，我说心里话，我对他有情，而且还很多。然而他喜欢的是那个装出来的林诗。阿姐是做不到一直装下去的。可惜不幸遇见过他，我也不愿再去爱别的什么人了。”
林傲羽也觉得难受：“阿姐。”
“哼！”哪知林诗手上力道一变，又将林傲羽襟领扯乱，更一把拧住弟弟的耳朵，恨不得两下就扯掉，尖声，“我要做的事，可是要完成我们的林家大业。哪像你，娶谁不好，偏偏要把那个锦瑟女王的妹妹娶回家，你活生生娶了个北晋国的间谍，你知不知道！”
林傲羽火了，甩开她：“林诗！讲这种话是要证据的！”
“哼，若不是见她对你还算千依百顺，我早是撕了她了。”林诗根本不在乎火冒三丈的林傲羽，推开他，攀鞍上马，不是要征得林傲羽同意只是知会林傲羽一声，“让你的黑美人儿带我在这都城里到处转转。阿姐在家里装病，真要装出病来了！”
纸染在窗边坐了一天，白禁盯了她一天，终于忍不了：“纸染阁主，白天已经过去了。十天交期，今天是第一天。”
纸染起身：“晚上才能见到他。天黑了，走吧。”
出门之后，夜寒袭身。
纸染衣薄，白禁手臂直直，递来一件披袍。纸染看一眼，不接。
白禁继续伸着手，神容凶恶：“想受凉病倒不吃不喝也不吃药把自己折腾死么，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纸染看着他，依然不说话，但是妥协了，伸手正要接过披袍。
忽然身后马嘶响起，马蹄乱踏，一匹黑马横冲乱撞过来，就要撞上根本来不及做出避让反应的纸染。白禁已经横身把她护在怀里，变幻身形避开时，瞥见一个正在收摊的瓷器摊，白禁顺手抄起一枚白瓷盘，一振臂，盘裂四块，三块落地，一块被他掷出去，雪白的弧光割裂夜色，紧紧追住黑衣骑士策马疾驰的左臂，划衣破肤，不致命不致残，只是一个警告。黑衣骑士不敢停留，带着淌血的手臂，策马更急，顺势弯进一条巷子，逃跑了。
白禁当然知道这黑马是谁的座骑，可惜骑士戴着斗笠，斗笠又垂着浓浓黑纱，再加上夜色迷离，街道上又是灯火朦胧，他没能看清骑士。只怕也是看在这马的主人的面上，他强抑杀心，没有痛下杀手。
足尖在街市店铺的几处飞檐上点过，白禁低头看纸染，情急之下，有点胡言乱语：“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疼？不能走的话，我背你好了。”
纸染轻柔地笑出声来：“疼到不疼，我只是有那么点点怕高。”
白禁收力，稳稳落回地面，却忘了松开手，反而不自觉地用力，把她拥得更紧。纸染面靥泛红，把目光低下去，轻声：“景王，你……”
后面要说的什么却在唇间消失了，她亦似魔怔，没有力量挣开他。白禁顺着“嗯”了一声，愣了半晌，方惊觉到什么，赶紧松手，连声：“抱歉抱歉。”
夜。夜空，有星。星，万千繁星。
他们走到了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夜市。
纸染停在一座灯火辉煌得格外璀璨，人进人出得异常频繁的华丽楼宇前：“到了。”
话音未落地，门厅里忽然涌出十几个艳妆冶裳的女子，一眨眼的功夫，已把纸染推挤得远远的，瞬间围住白禁，各种娇声招呼。
这是千紫万红楼。崇都闻名遐迩的青楼。这片十里长街，是各国商人的商贸点，大夏国并没有军事管制实行诸如宵禁之类的措施，只是加强了夜巡兵力，大体上这一片区，基本一如往常地热闹。
秀色可餐，却之不恭，白禁当然不会拒绝，顺势左拥右抱，熟稔地应承着身周的莺莺燕燕们，笑看一脸无情无绪的纸染：“纸染阁主这是给我接风洗尘么？好一份大礼啊！我喜欢我喜欢！”
纸染不理他，瞪视着把白禁簇拥向大门的姑娘们，突然拂袖，袖袂把其中那个亲昵白禁亲昵得简直如狼似虎的娇艳姑娘的手臂一缠，带到跟前：“我要见你们老板。”
“我就是老板！你谁啊！谁理你！”姑娘挣扎着破口大骂，却惊恐地发现越挣扎就会被缠绕得越紧，不禁花容失色地放声尖叫，“痛！痛痛痛！”
“不想手臂断掉，就带我去见洛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