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摘自《林肯选集》：

十七、摘自1842年2月日在华盛顿人戒酒协会斯普林菲尔德分会上的演说

　　戒酒运动虽然已开展了将近二十年，但是大家都明白，到今天才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我们为这一新的辉煌成就感到由衷地高兴。这一成就之所以比以往伟大得多，无疑是有许多原因的；我们如果要使它继续下去，最好来研究一下这些原因何在。

　　过去同酗酒进行的斗争由于种种原因是错误的。要末是领导斗争的人不太适当，要末就是他们采取的策略不太适当。这些领导人绝大多数是传道士、律师和雇来的代理人。这些人和广大群众之间缺少可接近性（如果可以用这个词的话），这至少部分地对他们的成功是个致命伤。目的是要劝导说服一些人，但他们偏偏对这些人缺乏同情或兴趣。

　　还有，这类人参加戒酒运动，除了他们自称的动机之外，还有别的动机，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传教士提倡戒酒据说因为他是宗教狂，渴望政教合一；律师提倡戒酒是出于让人家听他讲话的骄傲和虚柴心；而雇来的代理人则是为了酬劳。但是，一个长期被认为是纵酒牺牲品的人打破了束缚他的桎梏，“衣冠楚楚，头脑清醒”地出现在邻人面前，作为失去已久的人性重新得到拯救的典型昂然站立，眼里含着欢乐的泪水，向人们诉说过去所受的苦痛现在永远不会再受了：诉说他的孩子们过去无衣无食现在足衣饱食；诉说他的妻子过去长期悲痛抑郁，终日以泪洗面、揉碎了心，现在恢复健康、心情愉快、夫妇重归于好；诉说只要决心去做，一切就多么容易做到；他的话多么朴实！既有哲理，又有力量，有人情味的人很少不为所动。......

依我看，我们最近取得的成功大大地、也许主要地应该归功于这一新的类型的战士进行的斗争。然而老一派战士本身是不是挑选得最恰当，他们采取的策略是不是最有见识呢？我看未必。对卖酒和饮酒的人骂得太过火了。我认为这既不高明，也有失公平。说不高明，是因为人天性不喜欢受逼迫，更不喜欢在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上受逼迫，最不喜欢被人逼迫着去牺牲金钱利益或克服强烈食欲。如果对卖酒和饮酒的人不住口地说——不是由做了错事，的人对做了错事的弟兄以恳求和劝告的口气好生好气地说，而是声势汹汹地破口大骂（高傲的法官往往用这种方式把重罪犯一生所犯的罪行归结起来，在宣判犯人死刑之前向他当而指出）——说他们乃是本国一切罪恶、痛苦和坏事的根源；说他们乃是在地球上横行不法的一切盗贼和杀人犯的制造者和原料；说他们的住所是魔鬼的工场，说一切善良正直的人必须把他们当作败坏道德的疽疫避而远之——我说，如果用这种方式对他们说所有这些话，那就难怪他们迟迟不能领受这些斥责的真谛，不能大张旗鼓地和骂他们的人一起来反对他们自己了。

　　要指望他们不这样做——指望他们不是以骂人对付骂人、以责备对付责备、以诅咒对付诅咒——就等于指望改变人的天性，而人的天性是上帝决定的，永远也改变不了。

　　要想影响人们的举止行为，就应该采取劝说的办法，亲切的而不是装腔作势的劝说。常言说得好：“一滴蜜糖引来的苍蝇比一加仑苦胆汁还要多。”人的情况也是如此。你想争取一个人加人你的事业，首先就得使他相信你是他的真诚朋友。这里面就有一滴赢得他的心的蜜糖，而他的心，不管他怎么说，乃是通向他的理智的捷径，一旦得了他的心，你就可以不费力地使他相信你的事业是正义的，如果那个事业真正是正义的话。正相反，如果强迫他相信，逼他采取行动，或者把他当作一个必须避开和轻视的人看待，那他就会打退堂鼓，就会把所有通向他心灵的道路封锁起来，那怕你的事业本身就是明明白白的真理，变成一根最沉重的长矛，比钢还硬，比钢还锋利，那怕你用无比的力量和准确性把长矛抛去，不过是象用一根稻草去刺乌龟的硬壳一样，休想刺穿他的身体。这就是人，谁要引导他，那怕是为了他本身的最好利益，就得这样来理解他......

　　我以为，老的改革家们犯的另一个错误，是认为一切喝酒成瘾的人都是绝对不可救药，必须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使得当时的戒酒者既得到戒酒的好处，几百年后的人也都得到好处。这种态度含有一种和人性很不相容的东西，那么苛刻，那么冷酷无情，因而没有赢得也永远不可能得人民对这项事业的热情。我们不能爱提倡这种主张的人——我们不能耐心听他说教。心灵不能为它敞开门户，宽宏大量的人不能采纳这种主张——它不能和他的血液融化在一起。这种主张看上去自私到极点，活像为了减轻船身重量以求得自身安全而把父兄从船上抛入水里，心地高尚的人，对这种主张所表现的卑鄙感到吃惊。除此以外，用这种方法实行改革的好处从时间上说也太遥远，吸引不了很多人参加。很少人肯完全为后代做工作，没有人会热心地做。后代没有为我们做过任何事情，无论我们在后代这个问题上理论讲得多么动听，实际上为后代做得极少，除非能相信我们为后代做事情同时也在为我们自己做。

　　要求或指望整个社会的人站出来为别人的暂时幸福卖力，而等他们自身委诸尘上以后，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却一点不花气力去争取他们自己的永恒幸福，这种主张暴露了对人性是多么的无知啊！时间或空间的辽阔距离有一种了不起的力量，能安抚人的心灵，使它变得麻木。我们归天以后，享乐也好，吃苦也好，哪怕我们自己的情况也很少顾到，别人的就更不相干了。还有，关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说法，由于时间太远，就很容易使同这种说法有关的事情显得荒唐可笑。“还是把你偷的那把铲子放下吧，帕迪；不然最后审判那天你就会受到报应。“神灵在上，要是你宽容我这么久，我就再拿一把吧。”

　　那么，一个人应不应该拒绝做整个社会所要求做的好事呢，一个人做不了多少事情，能不能就原谅他什么也不做？有人说：“我发誓戒酒有什么用呢，我从来不喝酒，哪怕不发誓也一样。”产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和回答过无数次，现在再来回答一次。一个许多年来一直纵酒的人，对酒的胃口十倍百倍于常人，比任何一种正常的食欲更厉害，现在突然要他戒掉，就需要有一种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戒酒这件事上，他需要周围一切可能有的精神上的支持和影响，来帮助他达到目的。不只如此，还要使他心中可能产生的任何引诱他倒退的念头得不到精神上的支持。当他举目四望的时候，他应该能看到他所尊敬的一切人，他所钦佩的一切人，他所热爱的一切人，都在亲切而焦急地向他指出上进之路，没有一个人示意他回到过去那种“在泥坑中打滚”的悲惨境况中去。

　　但是有人说，人是独立思考和行动的；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邻居不喝酒或不做一件事情，他自己也不喝不；精神影响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有力。我们来研究一下。我要问问持这种主张最力的人，叫你星期天戴了你老婆的帽子上教堂去听讲道，你肯吗？我保证你绝对不肯。为什么不肯呢？这没有什么反宗教的，没有什么不道德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那又为什么不肯呢？岂不是因为这个举动极其不合时尚吗？这就是时尚的影响，而时尚的影响也就是别人的行为对我们的行为的影响——我们看见所有的邻人都做，我们每个人也得非做不可。时尚的影响也并不限于一样事或一类事情，它对于每样事情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我们要使得不报名参加戒酒运动就象丈夫戴老婆帽子上教堂一样不合时宜，这样两种例子就都会变得极其罕见了。

　　“不过，”又有人说了，“我们不是酒徒，参加了酒徒自新会反而会获得这个臭名声，所以不管我们的影响多大，还是不参加为妙。”的确没有一个基督徒会赞成这种反对意见。如果他们真像嘴里所说的那样，相信上帝亲自屈尊化为一个有罪的人，并以这种身份为他们屈辱地死去，那他们一定不会不接受这种不知要小多少的委屈，使他们的许多犯错误和不幸的同胞暂时、也许是永远获得拯救。这种委屈也称不上伟大。依我看，我们这些从未受过喝酒之害的人所以幸免，多半还是由于不喜欢喝，而不是由于理智上成道德上比那些受害者强。实际上，如果我们把习惯性的酒徒划为一类，他们的才智同任何其他一类人比较起来相信只会占上风。聪明和热情奔放的人似乎容易染上这种恶习——纵酒的恶魔似乎喜欢吸天才和慷慨豁达者的血。我们每个人都能想起一个亲戚，年轻时比所有的同伴都有出息，后来却成了纵酒魔鬼的牺牲品。他活像埃及的死神，奉命杀死每个家庭中不是最大的就是最好的孩子。现在应不应该制止他这种杀人行为呢？所有愿意出力的人都可以出力来制止；能够出力而不愿出力的人，哪一个会受到宽恕呢？凡是有人类生存之处，纵酒魔鬼使我们的父亲、兄弟、儿子和朋友拖着道德死亡的锁链匍伏在地。我们向到处活着的人呼唤：“吹响道德的号筒，让这些人站起来，成为一支无敌大军。”“啊，四面八方，吹气吧！向这些被杀害的人吹气，让他们活过来。”如果革命的相对的伟大意义要由它减轻大量人类的痛苦而只造成少量痛苦来估计的话，那么，这的确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伟大的革命。

　　对于1776年的政治革命，我们都理应引以为荣。它给予我有的政治自由远远超过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世界从这场革命中找到了关于人是否有能力自治这个历来争论不休的难题的答案。从中萌发了幼芽，并将逐步生长和扩展为全人类的普遍自由。但是，尽管这场革命带来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这一切辉煌成果，它也有毛病。它带来饥荒，血流成河，战火遍野，好久好久以后，孤儿的啼叫和寡妇的恸哭还会冲破随之而来的忧伤的寂静。这些便是代价，为革命带来的幸福所付出的不可避免的代价。

　　现在回到戒洒革命上来。在这场革命中，我们将发现一个更强的桎梏打破了，一个更可恶的奴役解放了，一个更大的暴君打倒了；在这场革命中，更多的需要获得满足，更多的疾病被治愈，更多的悲哀得到宽慰。进行这场革命，没有孤儿挨饿，没有寡妇哭泣。进行这场革命，没有人感情受到伤害，没有人利益受到损失；连酿酒和卖酒的人也会逐步改行，改行的过程缓慢得一点觉察不到变化，准备好和所有人一起参加全球的幸福大合唱。这对于政治自由事业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同盟者；有了这样一个助手，政治自由事业将不断向前迈进，直到地球上每一个人都开怀畅饮彻底自由这一消愁饮料。到了那幸福的一天——切酒瘾被控制，一切劣酒被取缔，一切酒料被交出——理智、无往不胜的理智将作为世界的主宰生存和行动。功德圆满万岁！暴君垮台！理智称王，万万岁！

　　等到大功告成之后——那时地球上将没有一个奴隶也没有一个酒鬼——那个可真正自称为以胜利结束的两次革命诞生地和摇篮的国家的称号是多么令人骄傲啊。那些播种人类政治自由和道德自由并将其培成熟的人民是多么了不起啊。

　　今天是华盛顿诞生一百十周年纪念日，我们集会来庆祝这一天。华盛顿是天下最伟大的名字，在公民自由事业上早就是最伟大的，在道德改良上仍然是最伟大的。对那个名字不必企望唱赞歌。这办不到。给太阳增添光辉，或者给华盛顿的名字增添荣耀，这都是不可能的。谁都别来尝试。让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宣布这个名字，让它永远闪耀着灿烂的不朽光辉。

注释：林肯强烈反对饮酒过度，因此他终身都是华盛顿人戒酒协会斯普林菲尔德分会的会员。尼古拉先生说他在白宫总统身边度过的五个年头中，“从未看到过他喝一杯威士忌酒，也从未听说他喝过一杯。”约翰·海上还补充说，他从未看见林肯吸过烟。另一方面，林肯对醉汉所持的温和态度常常使热心的革新者们恼怒。这里摘录的演说当时不为某些禁酒者欢迎，因为他在其中说到纵酒的人心和头脑方面可能并不比不喝酒的人差。当战时一个代表团要求总统在军队中禁酒，并说近几场败仗无疑是上帝对士兵酒醉的惩罚时，林肯回答说，上帝这样做未免有点不讲道理，因为南部人喝大量质地更劣的威士忌酒，而且喝得比北部人更多。他这样说了以后，就把代表团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