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序言里,东吴弄珠客有一个说法,那就是"盖金莲以奸而死。“
我读《金瓶梅》,看出潘金莲的"奸″并不简单的是与各个男人间复杂的关系,重点是"奸诈、狡猾、自私″。
《金瓶梅》里,潘金莲既柔情万种,风流狐媚,又醋性千般,心狠手辣,从头到尾,奸诈充沛。
要说她和武大郎之间的感情,想必是没有;但是就此说二人有仇恨,显然也是不成立的。从某种层面上讲,武大郎还是潘金莲的"救命恩人″。
潘金遇到了十八岁,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之际,就被垂涎已久的张大户破了身。张大户的正妻知道后,"将金莲百般苦打。"正因为武大郎的出现,潘金莲才没有被张大户的老婆卖到烟花青楼,否则估计会比嫁给武大郎更惨。
潘金莲天天面对"三寸丁"、"谷树皮″又一穷二白的武大郎,总觉得自己"-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内心是无比的委屈、不甘,哀叹"姻缘错配“。就是《金瓶梅》的作者也忍不住鸣不平:"自古佳人才子相配着的少,买金的偏撞不着卖金的。"
潘金莲为挣脱与武大的不幸婚姻悲剧,堕入另一场更深重的悲剧。她把被玩弄当作爱情,驱使她错投西门大官人的怀抱。为了和西门庆长相厮守,一起谋杀亲夫武大郎。
西门庆的卑鄙是阳光下的罪恶,堂而皇之,不饰遮掩。和潘金莲合谋毒死武大郎,不久又故伎重施,害死好友花子虚,把他的遗孀李瓶儿及家财资产尽收囊中,真可谓丧尽天良。但他依然是《金瓶梅》全书中的正牌"一哥",没有对他半点微词,似乎他的行为是游离在道德之外的。而《金瓶梅》里,潘金莲为了一已私欲,她的歹毒让人咬牙切齿。
潘金莲在西门庆的妻妾群里排位老五。她不像孟玉楼和李瓶儿有家资作底气,靠着自己的姿色和机灵儿,与西门庆在性事上天雷地火,欲醉欲仙,十分尽兴。甚至西门庆半夜要嘘嘘时,都不让他下床,而是自已用嘴去接着,一口一口咽下去。哪一个妻妾会这样?潘金莲自然很得西门庆宠爱。受宠的女人往往得意忘形,飞扬跋扈。为了争爱求宠,很让潘金莲花费心思对西门庆的妻妾进行分析,弄清左、中、右,区别对待。
正妻吴月娘年高色衰。对西门庆少有吸引力,西门庆也很少光顾,不是主要障碍。二房李娇儿额尖鼻小,出身妓女,只要用"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的烟花债″这般言语多敲打,便构不成挑战者。三房孟玉楼原是布店老板的富孀,有经济实力,身材也好,脸上的浅白麻子更增添了妩媚,但孟玉楼对西门庆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她的一句名言是"自古船多不碍路”;潘金莲知其性,视孟玉楼为好友。四房孙雪娥有床上功夫,对潘金莲霸拦西门庆十分不满,骂其不得好死,被潘金莲视为对手。
孙雪娥负责府上厨房一摊子,劳作多事不聪明。她原本就是奴仆,即便是妾,也是"贱妾″,所以她的身份比其他妾室要低,也是最好欺负的一个。她也有争宠的心思,却没有争宠的实力和手段。在那个争风吃醋的地方,成了潘金莲打压的目标。
有一次,西门庆要在潘金莲房里吃荷饼和银丝鲊汤,孙雪娥没做好。潘金莲的女仆庞春梅借故去厨房,二人发生口角。庞春梅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回房后添油加醋告诉主人,潘金莲终于找到了一个向孙雪娥发难的机会。
在西门庆进房前,潘金莲打乱了发簪,弄花了妆容,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周身凌乱。西门庆入室,大吃一惊。潘金莲见火候已到,把孙雪娥投诉。声泪俱下说自已如何为了西门庆,在这个家里好好做人,也难免别人看不上自己。看到心爱的女人如霜残的荷花,西门庆一个火大,直接跑到厨房把孙雪娥一阵痛打,不是吴月娘跑过来劝阻,差点闹出人命。孙雪娥被贬为下人,七年后被因祸得福的守备夫人庞春梅卖为娼妓。
与潘金莲争宠的最大对手是六房李瓶儿,无疑排位第一,潘金莲对其恨之入骨。
深得西门庆宠爱的李瓶儿不仅美丽性感,关键是富婆。改嫁西门庆时,财物"雇了五六副扛,整抬运四五日。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在商人西门庆的眼里,李瓶儿才是绩优股,最有发展的潜力股。李瓶儿吸引力更历害的是,为西门庆生下了传宗接代的官哥儿,这是西门庆的第一个儿子;母凭子贵,李瓶儿在西门府第中的地位无形中暴涨,这当然令本来便妒火中烧的潘金莲更加焦躁。她原本指望独占西门庆,却被李瓶儿打乱了如意算盘。当西门庆与李瓶儿甜蜜时,无疑触碰了潘金莲的神经线。
李瓶儿生下官哥儿后便落下了病,而潘金莲软硬兼施,阳谋阴谋双管齐下,抓秋菊的茬明骂秋菊暗骂瓶儿。又故意使鞭打狗,吵得官哥睡不着。明嘲暗讽步步紧逼,李瓶儿被气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潘金莲走向人性的黑夜,因欲望膨胀大于道德。当她发现官哥儿总是穿红肚兜时,便刻意培训自己身边的一只雪狮子猫,天天用红布牵着肉逗猫玩。正所谓万物皆有灵性,潘金莲这种有意识的训练,慢慢让雪狮子猫知道,碰到"红“东西就有肉吃。某天,西门官哥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时候,雪狮子猫恰好路过,看到西门官哥穿着红肚兜,想都没想就跳到官哥身上一阵撕咬。唬得西门官哥魂飞魄散。试想,一个不足一岁半的幼儿,碰到雪狮子猫这种疯狂,能承受惊吓吗?虽经及时救治,挨了几夭,还是不癒而亡。李瓶儿因之深受伤害,精神、身体都走向崩溃,不久追随官哥而去。
纵览《金瓶梅》,潘金莲的感情线比较丰富,细细观察会发现,所有感情线背后都离不开内心"奸"的影子。这种"只是独霸着汉子“的"奸诈、自私",也害了西门庆的性命。
西门庆在情妇王六儿家"一道一口儿饮酒",又"相搂相抱"。带醉归府,"下马时腿软了,被左右扶进潘金莲房内","倒头在炕上鼾睡如雷,再摇也摇他不醒”。此刻,潘金莲"欲火烧身,淫心荡漾”,迫他吃下春药。待会儿,一个如烈火金刚,快马加鞭不下鞍;一个似鱼得鲜水,索求无度不回首。当云情雨意正浓时,却见西门庆突然"昏迷去,四肢不收″。次日清早"起来梳头,忽然一阵眩晕,望前一头抢将去″。由此得脱阳症,"喘息了半夜,挨到巳时分,“像武大郎一样死在潘金莲骑坐之下。两人死因异曲同工,武大郎被强灌砒霜,西门庆被迫吃春药。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和西门庆女婿陈敬济偷情,甚至还堕了胎。被告发后,正妻吴月娘把她赶出西门庆家,交给王婆,只需要一百两银子,就能买走如花似玉的她,庞春梅央求周守备将潘金莲买入府里。由于王婆贪婪,除一百两卖身银外,又索要五两媒银。守备府下人气不过,想晾它两夭。就这么个两天,让遇赦归来的武松占了先机,潘金莲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于是,颤抖的时刻来临。
观武松把潘金莲一提,"旋剝净了,跪在灵桌子前。"″武松一手揪着妇人,一手浇奠了酒,把纸钱点着。"″那妇人见势头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在他口″,"然后劈脑揪翻在地″,"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鞋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脚踏他两只胳膊“,"用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之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蹬“。"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扑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赃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金瓶梅》作者写到此处,也情不自禁地感叹:“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
读懂潘金莲,不需要下道德判断,在她那里没有道德观念的。当然,一个使女出身,大概也不认识几个字,没有什么见识,可能是自然属性高于她的社会属性,本能压倒了理智,走向了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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