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雪未央。
隆冬的初雪下的有些仓促,鹅毛般的雪花如落叶般在寒风中起伏不定。
如果不是畏惧冬日的严寒,相信即便是再忙碌的人也会放慢脚步来欣赏这迟来的大雪。
米兰中学刚响过晚自习的放学铃声,拥挤的人潮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在校门口,又三五成群的分流走散。使得雪后宁静的街上立即就熙攘了许多。
同往常一样,张婧怡还是独自拎着书包走在了回家的街上。起伏的雪花饶有兴趣的撩拨着她的长发,脚下的雪地在雪靴的踩踏下,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咯吱咯吱的叫唤了起来。银装素裹的世界亮堂的有些晃眼,连夜空都丧失了以往的浓重,显得清新而灵动。
但张婧怡的心情却是格外的糟糕。因为今天早上和最疼爱她的奶奶吵了一架。
自妈妈走后,张婧怡便和奶奶住进了父亲现任妻子的家。那是一个四十多的老女人。豪华的大别墅,向阳的落地窗。生活水平虽然从此平步青云,但此后奶奶就接替家中佣人的位置,父亲变成了奴才,而自己、也变成了他人眼里一个碍眼且会行走的花瓶。隔三差五的被继母刁难不说,就连往日和善的父亲却也变得如同慈禧身边的走狗,显得有些六亲不认。
而奶奶除了要照顾一家人的日常,还每天要往张婧怡随身的护身符上滴一点新鲜的血液,那是妈妈临终前的交代。
十指连心,奶奶每天都会用针挑破手指,然后抹在护身符上。张婧怡心疼已久,今天终于制止了奶奶的举动,但随之而来的确招来了一记火辣的巴掌。十六年里奶奶从来没有打过她,哪怕是责骂也没有,但这次她却始料未及,也难以置信,她始终不明白疼她的奶奶为什么出手打她。
今晚她并不想回家,但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又没有别的去处。漫无目的的闲荡在雪夜的大街上,和迷路不同的是,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心事重重的醉汉。
但脚步似乎是有了灵性,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老宅的深巷。记忆如水,思绪如风,诸多与母亲相处的回忆纷至沓来,一时间竟有种母亲就在身边的错觉。
但当她看到老宅的墙体上写着的巨大拆字时,张婧怡方才醒悟。她掏出了胸口的护身符,似乎这天寒地冻的黑夜里,只有这个护身符是温暖的,因为那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不管何时何地都让她都戴着。
今天她便想着把这条让奶奶遭罪的护身符丢掉,而这里便是这符最好的归宿。
正纠结着,却听见巷尾方向传来了咯吱的踩踏声,深夜积雪踩得格外的响亮。
“小妹妹,半夜三更不回家,是不是寂寞啊。”不知何时,巷尾已经走来三个轻佻的男子。
张婧怡有些慌张,长这么大还是一次遇到这种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面。
“别怕别怕,哥哥是好人。
见来人越来越近,她提腿就跑。只是还没跑出老巷便已经被三个男子团团围住。
张婧怡搂膝蹲地,颤巍巍的不敢动弹。
“哥哥们是好人,让哥哥们开开荤。”说罢,三人六双罪恶的手便无情的伸向了蹲着的张婧怡。
事到临头张婧怡也别无他法,张口便咬住了其中一人之手,如铁钳般牢牢扣住,任凭来人怎么挣脱,仍是不肯松口。
另一人见张婧怡此般难缠,便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砖块挥手将要当头拍下。
暗黑小巷,寒风不止,大雪似乎已经下了千年万年,不曾歇息片刻。寒风有条不紊的席卷长巷,带着如同深夜中鬼怪发出呜咽声,若不是小巷里杂乱不堪的脚印践踏了纯洁的白雪,谁又晓得今夜将发生什么。
“嗷——。”
正当三人正欲肆意妄为之时,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白色的狐狸。雪白的茸毛比地面的积雪还要亮眼,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柔顺无比,狰狞的脸上是一双血红的巨目,前身微微下沉,后脚蓄势待发.
“哪来的野狗,败你大爷的兴致。”说罢,其中一人掏出腰间的匕首作势欲上。
但还没等他们看清,那只巨大的白狐便已经将其扑倒在地。
双爪按住了那人的肩膀,狰狞的兽目直勾勾的瞪着其他两人,一声声慑人的低吼活活的将其他二人吓得屁滚尿流,甩头就跑,也不管余下那人的死活。
见张婧怡吓的瑟瑟发抖,那狐狸竟也放弃了攻击身下的那人,跃身到了张婧怡身旁,围着她转了一圈之后,便安分的趴在了她身边。
张婧怡这才默默的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只温顺无比的白狐,这才慢慢的放下的戒备,伸出手掌轻轻的抚摸时才发现,这白狐的眼睛居然是罕见的冰蓝色,和妈妈眼睛一样的颜色,莫名的就让她多了几分久违的亲切感。
只是这寒夜漫漫,总得找个栖身之处,但这只白狐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它撞开了贴着封条的门,领着张婧怡向老宅内部走去。
熟悉的地方即使是黑夜,也无法阻止她前进的脚步。不多时便找到了以前的房间,她紧握着护身符,蜷缩在空床的角落里,饥寒交迫。
她想起了妈妈做的菠萝包,想起了奶奶做的大棉袄。还有白狐用修长巨大的身子把她团团裹住。借着假想的温饱,竟也悄悄睡去。
梦里奶奶终于告诉了她护身符的来由。
奶奶说,这护身符是妈妈临终前在狐岐山的大石寺里求得。米兰这一带,千年以前是狐妖驻地。后来被大石寺的初代住持大凡和尚以佛家大法力挪动山顶的巨石镇压住了为首的九尾狐。其余狐党逃窜四方,再无妖狐现世。
奶奶还告诉她,她妈妈便是一只流窜到米兰的千年妖狐,但人狐之子注定夭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张婧怡的妈妈不惜牺牲一千年六百年的道行逆天改命。而她妈妈竟也从修炼成人形的千年妖狐又慢慢变成了一只白色狐狸。
但毕竟修行有限,眼看着剩下的道行难以维持张婧怡的生命,于是便向大石寺的现任住持求助。
给了她一张符说,此符通灵,每日以一滴精血喂之,便能保其平安,化解狐劫。
她还梦见;墙壁仍如是,只是陈设无。寒床有狐暖,何惧黑与脏。
清晨的阳光总是带着那么一丝柔柔的暖意,原本晶莹雪亮的世界在阳光的泼撒下若隐若现的映射出一圈圈淡淡的金边,说不出的慵懒。
张婧怡却被震耳欲聋的机械声吵醒。
思维还在被睡意牵扯,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皮,却被后脑的疼痛刺醒。她猛地摸了一下疼痛处,才发现脑后竟有一块血痂,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身上破碎的衣服。她惶恐的躲在角落里久久不能平复,却始终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却始终也不愿意想起什么。
直到拆迁队的挖机推倒了一堵堵墙壁之后,张婧怡这才慌乱的跑出了拆迁现场,如同一个了受惊的哑女,咿呀呜啊的惨叫着。
张婧怡还是选择了回家,桌面上有父亲给她留的字条。
婧儿,昨晚我和你奶出去寻了你一整夜,我知道你妈死后你很难过。怨我之前好赌成性,房子输了,又为你妈治病欠下了巨额债务,爸爸无能,没能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更付不起巨额债务。幸得王阿姨仰慕,不仅帮我还清了赌债和医债,还能为我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你也知道,你妈得的是遗传性绝症。奶奶上山求符也是为了你好。
如果看到字条,用家里座机给我电话。
“下面插播一条实时新闻,就在今天上午,以三人为伙的连环强奸案疑犯终于落网,将于22号中午9点开庭审理。”
客厅的电视开了一夜,张婧怡却没有关它的意思。
张婧怡环顾着华丽的大厅,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饰,再看看脏乱的自己。她如个孤魂野鬼一般走进了二楼的澡房。
当水龙头打开的那一刻,哭声渐渐被流水声掩盖,她卸下了身上的衣物,卸下了一整天的疲惫,拾起脸盆旁的刀片,麻木躺进了浴缸中。纵使水温格外的烫肌,纵使水已经漫出浴缸流向了一楼大厅,张婧怡却始终无动于衷。
“咚咚咚,咚咚咚”
下课的钟声响的有些唐突,张婧怡缓缓抬起了伏在课桌上的脑袋,睡眼朦胧的看着四周,又看看胸前的护身符,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看见周围的同学都已经背起书包离开了课室,她这才揉了揉眼睛,收拾着书包起身离开。
往常一样张婧怡还是独自拎着书走在回家的路上。原本熙攘的校园竟在十分钟之内走得空空荡荡,雪后的空气冷冽清新,不由的让她大吸了一口。
大雪已经停了,世界静的出奇。只有街口商业大厦的巨幕不知疲惫的有着声响。
“下面是晚间新闻,我是新闻播报员小涛。大石寺和尚传播有害健康以血养符等邪教谬论谋取私利,现已关寺整顿,择期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