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2:38。
热气氤氲的洗澡水,蒸腾如云端,引得我直打哈欠。熹微如烛的小夜灯,是长在墙上的月亮,只待照人入眠。还有那居然比我还先躺下的被窝,哼。
授课结束有一个多小时了。
其中,我休息了有半个多小时。期间我喝了碗粥,吃了口面,和正在读书的儿子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不知能否飘到他跟前,或许半道就掉落了。
然后,我又看了半个小时手机,回复了几枚信息,浏览了几篇公众号文章。
这一切稀松平常,但没有一件是我想要让它们发生的事情。
作为一个“发量”开始成为心病的中年人其实更需要管理好“肚量”。日渐隆起的“纯肉游泳圈”时刻在提醒我,晚饭一般不要吃了。只可惜,我的每一天似乎都不一般。
儿子正在读书,我应该保持一个懂事家长的风范,投以赞许的眼神,而非一顿聒噪。
拿起手机,打开的不是头条、抖音,不是微信、淘宝,而是一个装着算法恶魔的潘多拉,吸走你的时间、精力,还让你感到愉悦无比。
但我却必须让这一切发生。 我需要缓解一下刚才授课的紧张与疲惫,也需要掩饰一下未能尽如心意的沮丧。
沮丧源于竭尽全力后仍力所不逮。
首先是精力不够充沛,不像之前那么饱满,课后霞姐听出了我的状态不好,还安慰了我。看来下次授课日时,要从前一天就进行精力管理。语音授课中,声音就是最重要的教材,它不仅编码着说话人想要传递出的信息,而且还承载着接收人理解信息所需要的丰富背景。音调,语气,情绪,语速,都关联着理解,所以,演讲是要刻意练习的。
其次,未能准备好最后一部分的讲课稿,文字是原始状态,未经审改,杂乱的信息堆在一起,只得边读边思。大脑带宽被挤占后,表达明显不够流畅。以后面对文字量较大的文稿,不仅要分小节,还要用特殊符号标注以使信息被快速识别。
更重要的是,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越看到无垠的领域风光,越觉得自己鄙陋如井底之蛙。为了准备这堂课,我投入整整一周的所有可支配时间,教材前前后后读了不下10遍,相关书籍翻阅了3本,下载阅读论文66篇,写授课稿万字,仍然只是有了一点结构化的感觉,暂时能够理解文字背后所指,但具体的实例还是不能随手拈来,逻辑还是不够严密,引发的启发也不够深刻。
如果做不到这些,努力除了自我安慰外,一无是处。
但也是悖论,不学不教,自然没有这份不足与沮丧,可是,重复才会安全,创造总有失败,停滞的平衡态迟早归于热寂,生命对于无限成长总有隐匿的向往。
这份沮丧就算是成长的代价吧。
2
我想象着热水浸润皮肤的舒泰,想象小夜灯微光下响起的小夜曲,还有那一会儿要被我一脚踢醒的被窝。
我此刻还不能去感受这些美好,我需要马上记录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这是之前认领到的写作任务。自从公众号负责人杨茜老师策划了“每日叙事”栏目之后,我每天都会阅读,感受着不同的日子如何被染成五彩的锦缎。读得久了,也会心潮澎湃地想要自己动笔写一写,就勇敢地报了名。
领到任务后,距离今天尚远,更多的安排涌来,这项任务很快就退到后台运行了,但对这一天的计划与思考也随之开始。
11月16日是授课日。
11月15日完成授课的所有准备,写好讲稿,做好课件。
当天上午8点联系海波组长发课程海报,提醒学员上课。
上午10点前联系本次分享学员。
为了晚上精力充沛,中午多睡20分钟。
下午5点从学校回家,调整到授课状态。
下午6:30打印好讲稿
下午6:40学员分享开始。
晚7点授课准时开始。
网师课程是非线性打底的线性课程。讲师与学员、学员之间、学员与文本之间进行着对话,平时在群里讨论,将困惑发布在“学习圈”,讲师提出问题,学员提出问题,学员完成作业,整个课程群充满了非线性的相互作用,形成开放系统。
非线性相互作用激发出个体能量,大量能量形成之后需要导入新的结构之中,以缓解不平衡带来的不适。这种新结构诞生于巨大能量的边缘,无须外力,自发形成,但讲师的先行领会可以提供催化剂和方向,确保整个课程沿着知识结构逐级跃迁。
这一天同样需要提前安排好的还有班里的授课。
7:40早读开始,任务是熟读Unit4的单词。这次使用调整后的策略:不直接提供原音模仿,而是要求学生先按音标自行拼读,再听音校正。
8:30第一节课,讲评试卷,整堂课的重心在“阅读理解”部分。
9:20第二节课,换班继续。提醒自己,课堂活跃的班级授课时要注意“写”,勤于书写记录的班级要注意“思”。
学校课程是线性打底的非线性课程。学校课程需要落实已经研制好的课程标准,课程指向的素养目标、所涵盖的知识、能力要点都已罗列清楚,评价体系也全部清晰呈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通过课程计划、讲课笔记、反复测试将活泼的思维控制为冰冷的机器。我们依然可以通过问题、对话、情境、实验来扰动学生正在使用的思维假设,促进他们结构层次发生变化。
我们可以将学生与知识全都重新放回到生活,让知识融解于生活背景中,让学生迈出独立探索的脚步。
3
我即将享受到的热水、夜曲、被窝是真实的存在,还是我的想象、幻觉?
当我感受到了舒泰时,是我体内神经元的反馈,还是大脑传送过来的一种虚拟信号?
我刚才写的是这一天发生之后的复盘,还是这一天发生之前的预想?
我的书写让这一天变得不像是这一天,还是更像这一天?
这一天,我是真实的生活着,还是活在早已写好的脚本中?
这似乎有些进入VR世界的感觉。那我是这游戏的主人、操作者,还是这游戏中的角色、体验者?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是更清醒了,还是更晕乎了?
这一系列问题源于哲学家普特南的“缸中之脑”实验,旨在追问何为真实,何为自我。当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当我们变得忙忙碌碌,不得闲暇时,我们是否还拥有独立思考的自我认知能力? 我们是否在被一台超级计算机操控而不自知?
让我们的想象更疯狂一些吧。
“我们可以尝试去想象, 并非只有一个‘缸中之脑’, 所有人类( 或许所有有直觉的生物) 都是‘缸中之脑’, 或许没有邪恶的科学家,或许宇宙仅仅是由自动化的机器组成, 它们管理着一个充满神经系统的大缸。”
当我们沦为虚拟的机器人,我们该如何带领族群去反抗、出走,重获自由?
洪水滔天,何处觅方舟?
4
以创造为舟。处于缸中之脑时,无法意识到自己是缸中之脑,是因为我们失去了理性的思考能力。我们需要重新唤回自己的理性,但唤回理性的过程,我们无法乞灵于外来的帮助。读书,上课,听讲座,所有输入都不能直接帮助到我们,唯有输出,唯有创造,才能真正唤回理性与思考。
因为只有在创造时,我们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精心设计的课件,洋洋洒洒的文字,都在证明我掌控着一切,而非提线木偶。
只有在创造时,我们才会反思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做和我们是谁。当我们投入创造,我们开始双重聚焦,向内指向自我,向外指向行动,意识的光在汇聚,人性逐渐苏醒。
那痛苦、沮丧、失落、不甘、自卑,那五味杂陈的情绪,也是来自于创造。正是这些情绪,饱含着人性的可贵。当轰鸣的机器碾碎了一切非理性,人性的火种保留在了那些欢笑与泪水当中。
但创造的最终需要以作品说话。烙印着你名字的作品耀世而出之际,便是那口控制的“大缸”被砸碎之时。
以联结为桨。真正的创造不是自己埋头雕琢,否则只可能更像虚拟机器人。真正的创造是与那些同样鲜活、同样蓬勃的生命去对话,去交流。我们可以运用来自他人的线索去理解世界,利用他人的帮助去组织自身。
创造的意义非是我们自身界定,而来自于我们所置身的人际网络。精美的课件,深刻的文字,只有带给观看者以启发、以指导、以帮助时,才会有意义。来自伙伴的反馈,而非机器的指令,是我们生命最好的见证。
那痛苦、沮丧、失落、不甘、自卑,那五味杂陈的情绪,也是来自于人际。正是从伙伴身上,我们才学会了如何去爱。爱和意义结成的网络,将心灵超越大脑。
自此,我们和族群一起,手挽着手,心连着心,从虚拟的世界里,出走成功,回归人类。
5
此时深夜,我却想要吟诵,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我想,我可以用此文证明:今日,我以人类的一员,真实地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