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春节快乐~
今天太阑也是除夕啦~
傍晚,叶知点了点一天下来赚的几个铜子,往怀里一揣准备收摊。也不知道司徒文又上哪玩去了,到这个点还不回来。
叶知平日里不太拘着司徒文,一个少年人的心性就像家养的鸽子,关着就想飞,真等到随便他去玩的时候,最后反倒是会乖乖自己回来。这两年叶知身边不太平,司徒文也就越来越有分寸,况且一般人冲着司徒家也轻易不敢动他,还有就是,司徒文本身实在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叶知收好他的乌龟壳子,起身的时候忽然听见街上起了骚动,不少人忙不迭的四处奔窜,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要打起来啦。”
叶知幽幽一叹,心道,“算个命都这么不安生。”不慌不忙拿起了案上的长剑。
眨眼的功夫呼啦啦来了一大群黑衣人,个个持刀,把叶知的小破摊围成一个铁桶,两个人押着五花大绑的司徒文,刀就架在脖子上。
司徒文本身没什么利用价值,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可以用来要挟叶知。司徒文跟着叶知别的有没有学到不清楚,被绑票的经历能说上一天一夜,他原先被绑了还惊慌失措,如今就只剩下破口大骂了,从祖宗十八代骂下来都不带换气的。司徒文现在被堵着嘴,这伙人很有可能已经领教了司徒文的骂功。
叶知孑然立在当中,手上长剑已然出鞘,却仍不咸不淡的开口,“诸位这么多人,可是来算卦的吗?”
领头的人没有理会叶知的废话,低低只吐了一个字,“图。”
叶知皱眉,“你们怎么都管我要图,我哪有什么图。”
黑衣人只是将微微刀一送,司徒文脖子上登时破皮见了血。
叶知一脸嫌弃,手上剑光闪过,剑气直直向押着司徒文的其中一人打去,那人却没有放手,把司徒文一带,剑气险险擦过了司徒文的脸,但是他力气太大,拽的另一个押司徒文的黑衣人一瞬松了手。与此同时领头人和一众黑衣人均向叶知扑去,叶知平地跃起,在领头人肩上踏了一脚然后下劈,那人的刀和手同时落地,叶知半空一个旋身踢翻了俩,长剑格在下一个人的刀上,祭出一式西风归雁,在黑衣人织成的网中豁出洞来,紧接着使出雪千山,拎起绑在司徒文就跑。叶知无心恋战,他们人太多了。
领头人被雪千山逼得连退两步,叶知的轻功已起,他没有追,反手飞出两道寒光。那暗器虽是同时出自一手,却沿着两个方飞了出去,叶知拎着司徒文旋身,司徒文剑一样的画弧刚好躲过,叶知身形未停,飘然远去。
领头人立在原地眼睁睁看叶知没了影儿,却也不恼,剩下的黑衣人里有人上前去将他的暗器捡了回来。领头人低头一看,冷得能结霜的脸上浮出了些许笑容。
太阑的轻功属一绝,叶知确认暂时安全了,停下来给司徒文松绑。
司徒文嘴里没了布头,深呼吸了几次,紧绷的精神也一并松懈下来,他活动着身体道,“我们现在去哪?”他四处望着,并没有注意到叶知紧抿的唇线,兀自接着道,“还和原先一样吧?先出城吧,咱们去租马车。”
叶知一把拉住他,“暗器上有毒。”
然后倒了下去。
和山境外一样,过春节在太阑也是一件大事,因着还要祭祀师门宗祖,大家伙老早八早便开始准备,上上下下的清扫采办,戏棠支使着寸意和照初团团转了好几日。而常年在山下医馆里待着的师叔和九师弟也会在此时回到山上来,一时十分热闹。
除夕,申时将阑,众人用完了年夜饭,师伯师叔坐在堂里说话,师兄弟们在门口玩闹。照初跟着师姐收拾完碗筷,坐在廊下也不觉得冷,裹着披风犯困。今日早上有祭祀,比平时起的还要早,照初是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大精神头。
除夕夜大家都在上阳殿过,因着是师祖在此地闭关,大家伙在正厅吃年夜饭,师祖就在里间入定,照初不怎么理解“入定”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大家在此地陪着师祖,他老人家想必也不会寂寞吧。
平日里师祖的屋子向来是照初负责打扫的,照初在屋里四处擦拂的时候师祖就如同一尊雕像般阖眼端坐在席上。照初第一次被师父领来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还是师父先凑上去,示范一样的扯了扯师祖他老人家的头发,师祖半点反应没有,师父咧嘴一笑“你看,没事。”
“师祖这是在闭关么?”照初哆嗦着也去拽头发,一下,两下……
“是去云游太虚了”,师父纠正道。
“太虚?灵魂出窍了么?你蒙我呢?”
师父一哂,“你姑且可以这么理解吧……从今日起上阳殿的洒扫就归你了,不用天天来,但是也别忘了啊。”
照初还是很难接受的样子,“师祖他不吃饭不喝水不拉……呃……”
“自然都不。”
“那师祖什么时候出关?”
师父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
那是五年前,师祖大病初愈的时候。照初刚开始去还有些怯,后来日复一日的习惯了,常常活干了一半会停下来望着师祖发呆。师祖生着一张青年人的脸,五官俊逸,道冠束得一丝不苟,两鬓白发垂肩,看不出到底多大岁数。他抱着拂尘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像是睡着了,却又隐隐的有些悲悯。
照初只知道那是道法,北宸剑法最后一式“魂归太虚”,这名字不是白起的。曾经太阑还是个修仙大派的时候,每日在少阳殿点卯,有一项日常叫“定晨”,修道者借此谛听天地,参悟大道,传闻得大道者神思能抵天下任何一处,明明身坐山巅却如临千里之外。照初当时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神奇,看见师祖打坐的样子,觉得大概就是类似的境界吧,她对道法之类的实在不太明白,如今太阑懂得道法的人恐怕只有师祖一人了。
师祖也不是没有出关过,只是每次都匆匆几日复又闭关,有一次师祖出关的时候正叫照初给碰上。当时照初正给师祖擦花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照初回头看见师祖他老人家站在边上,给吓了个半死,花瓶直接就掉地上碎了,还叫师祖一直心疼到下一次闭关。
“师祖为什么要闭关呢?”
“你师祖快不行啦,懂吗。”
师父这句话如洪钟,敲在照初的耳边,这话虽然说了已经有几年,师祖也还活得好好的,照初却始终没有不信过。她今天看着院子里的师兄弟们,又想起这句话,觉得不吉利,甩了甩脑袋。
上阳殿院里有个大香炉,映着师兄们放的烟火光,明明灭灭,五彩斑斓。九师弟才八九岁大,虽说早慧,却也还是个孩子心性。平日里在山下没人陪他玩,每年回来都玩得甚野,师兄们陪着九师弟玩的倒也十分开心。
“想什么呢?”
照初侧头一看,来人是寸意,手里抓着一把松子,“吃不吃?”
“吃吃吃。”
“你手干净吗?”
“干净干净干净……”
寸意的目光也落在九师弟身上。
照初不知在想什么,喃喃道,“九师弟上山的时候,才一岁多吧?”
“是啊,还是我抱回来的呢。”
九师弟是弃婴,半夜里被父母遗弃在师叔的医堂门口,哭声吵醒了跟着师叔学医的寸意,他们俩在山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送上了山。戏棠和照初也跟着照顾过几天,后来师叔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有缘,便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了。九师弟懂事的早,这事始终和他说的很明白,九师弟似乎不在乎,只说,“我是太阑九师弟,再没别的了。”
“九师弟是个可怜人,但是命不错。”
寸意笑笑,“这太阑山境,哪一个不是呢?”
“是啊,谁不是呢。”
照初当时听说师叔捡了个小孩回来,心道,“这太阑专门捡破烂的么?”
因为她自己也是被捡回来的。
照初打小被卖进杂耍班子,四处流动演出,日子过得苦,但是尚且能吃上饭。后来那班主意外死了,杂耍班子没有人接手,人心涣散,无暇自顾,赶上时年饥荒,便更没有人会收留一个小丫头。照初流浪了很久,也被人牙子卖过,让她凭着三脚猫的功夫跑了,做过跑堂的也做过学徒等等……可惜都没能长久,再后来就一路乞讨到了大师伯脚下。
一晃七年。
照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青白玄三色的道服,心中不免感慨。道服虽旧,好歹不是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样子,也幸好,自己这个“破烂”还不算太烂。只是曾经饿得太狠,直到现在都改不过来狼吞虎咽的毛病,总是会被被戏棠逮住骂。
等她回过神来,寸意已经回堂去嗑瓜子儿了。堂里融融的一片,殿外也是欢声笑语,廊下挂着一排红灯笼,还是照初自己糊的。照初靠在廊柱上,觉得心里满满的,面上不由得勾起唇角来,末了却轻轻一叹,“师父他,也应该很想家吧。”
多年以后她依然能回忆起太阑过年时候的样子,守住的守不住的,真正的故乡她早已全然忘却,唯有太阑才是她唯一的来路。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照初都快睡着了,突然听二师兄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照初瞬间清醒,手去摸剑摸了个空,只见那烟花绚烂处显出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旁人还没看清,照初已经“蹭”得从廊子上跳了下去,失声叫出来,“师父!”
九师弟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