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的出场,就是为了找晁盖,几个人密谋抢劫梁中书的生辰纲,是紧随着朱仝雷横两人出场的,雷横奉命去巡逻,巡视到东溪村晁家庄时,看到灵官庙门未关,怀疑里面藏了坏人,于是就让人山前查看,进了庙门之后,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齁齁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雷横看了道:“好怪,好怪!知县相公忒神明,原来这东溪村真个有贼。”大喝一声,那汉却待要挣挫,被二十个土兵一齐向前,把那汉子一条索子绑了,押出庙门,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刘唐是被雷横绑住出场的。这也难怪,从刘唐的外号来看,刘唐应该是一头红发,加上脸上还有一块胎记,这在当时应该属于长得很怪异很丑的范畴,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两条黑魆魆毛腿,赤着一双脚,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就这个长相,不偷都像贼,怪不得雷横一见面就把他当贼给抓了起来。
刘唐被雷横带到了晁盖的庄子上,晁盖很好奇雷横抓了什么人,就借口撒尿出来看,见了刘唐,晁盖便问道:“汉子,你是那里人?我村中不曾见有你。”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个人,却把我来拿做贼,我须有分辨处。”晁盖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那汉道:“我来这村里投奔一个好汉。”晁盖道:“这好汉叫做甚么?”那汉道:“他唤做晁保正。”晁盖道:“你却寻他有甚勾当?”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有一套富贵来与他说知,因此而来。”这刘唐大概已经猜出来面前的人就是晁盖了,所以先来几句马屁再说,你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你不救我你都不好意思,再说了,我可是要送他一场大富贵的。这几句话就搔到了晁盖的痒处,晁盖本来就喜欢收留这些江湖人物,一见刘唐这大块头,就是必须收留的标志,晁盖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却要我救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雷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只说四五岁离了这里,今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晁盖这事儿安排的,如行云刘潮水般顺畅,轻车熟路啊,可见以前也是这样干过几次的。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雷横在晁盖家里吃饱喝足了,这个时候天也亮了,要回县衙交差了,就起身告辞,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画卯。”这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也得回县衙给县太爷交差去了,刚好还能赶上打个上班卡,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雷都头你公务在身,我也不敢久留你,下回再有公事来到我这个村,一定要过来喝几杯啊。雷横道:“却得再来拜望,不须保正分付。请保正免送。”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土兵众人,都得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先装作不认识,赞扬一声,为下面的事情做个铺垫。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庙里捉的贼。”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晁盖假意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众人吃了一惊。雷横便问晁盖道:“这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晁盖道:“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何却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枣子,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因此影影认得。”这是我外甥,这兔崽子整天不学好,在外边胡混,我也好几年没见了,要不是脸上的胎记和一头的红发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晁盖影帝级别的表演了。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径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那汉叫道:“阿舅!我不曾做贼!”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你没有做贼,公差们怎么把你当贼给抓起来了?夺过土兵手里棍棒,劈头劈脸便打。雷横并众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如今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由,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这理由编的天衣无缝啊,我这是在路上喝多了不好意思见老舅你啊,也怕你揍我,所以才想着等着酒醒了再来找阿舅你啊。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畜生!你却不径来见我,且在路上贪噇这口黄汤。我家中没得与你吃,辱没杀人!”丢人现眼的货,我家里缺你那点吃的吗?缺你喝得几杯酒吗?你来了我这里却在外边喝酒吃饭,你这是打我的脸啊,丢我的人啊,这传出去让你老舅我怎么做人呢?说我的外甥来看我,还要在外边吃饱喝足了才敢来,这让外边人怎么看我晁保正啊,好歹我也是村长啊,也是要面子的,看不打死你这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跷蹊,亦且面生,又不认得,因此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两人这一场戏表演下来,立马就得到了雷横的鼓掌,于是就唤土兵:“快解了绑缚的索子,放还保正。”众土兵登时解了那汉。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得罪!小人们回去。”不好意思啊,晁村长,不知道这是你外甥,要知道他是你外甥,绝对不会这样来对待的,不好意思,多有得罪,告辞了,你们甥舅好好聊啊。晁盖道:“都头且住,请入小庄,再有话说。”晁盖毕竟还是有些心虚,这混小子可是找我干大事儿的,还有一场富贵要送给我呢,不能让人怀疑,得先把刑警队长给巴结好了,别让这雷横起疑心才好,于是就取出十两雪花银,送与雷横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雷横道:“不当如此。”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啊晁保正,小事儿也是事儿,雷横似乎在暗示。晁盖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你要是不收,那就是怪我外甥给你惹了麻烦了,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却得报答。”雷横这些人就是靠打秋风过日子的,既然人家诚心要送,那就不好意思,只有收下了。晁盖叫那汉拜谢了雷横。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土兵,再送出庄门外。晁盖这事儿办的亮霍,雷横相别了,引着土兵自去。
雷横走了之后,晁盖却同那汉到后轩下,取几件衣裳与他换了,取顶头巾与他带了,便问那汉姓甚名谁,何处人氏。那汉道:“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搭朱砂记,人都唤小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在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捉住,绑缚了来。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幸得到此,哥哥坐定,受刘唐四拜。”拜罢,晁盖道:“你且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先说富贵的那事儿,别说些久仰久仰之类的屁话我就会相信,来点实在的比啥都好,那好东西在什么地方?晁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刘唐道:“小人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好汉。往往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敢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我从小行走江湖,消息很灵通,知道老大你是这一代走私等非法买卖的总瓢把子,但我说的这事儿很大,必须是绝对信任的人我才能说出来。晁盖道:“这里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刘唐道:“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是一套不义之财,取而何碍。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献此一套富贵。不知哥哥心内如何?”梁中书去年送给他老丈人的生辰纲,被别人给抢劫了,到现在还没抓住人,可见还是很好抢劫的,今年他又弄了十万贯生辰纲,咱哥几个也抢他一回,这种不义之财,别人抢得,我们也抢得,大哥不是我吹牛,你别看我长得丑,但是也好好的练了几年的,别说是三五个汉子,就是一两千军队,我拿条枪也能打他个落花流水,哥哥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场富贵就送给哥哥你了,我跟着你喝点汤就成。晁盖道:“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暂且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太棒了兄弟,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去客房里修养修养,恢复一下精神,我们从长计议。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下客房里歇息。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这刘唐是个小家子气的人,被雷横绑回来吊了一夜,为了演戏还被晁盖给抽了几棍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把这笔账都算在了雷横的头上,回到房间里就寻思道:“我着甚来由苦恼这遭,多亏晁盖完成,解脱了这件事。只叵奈雷横那厮,平白骗了晁保正十两银子,又吊我一夜。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那银子,送还晁盖,他必然敬我。此计大妙。”可见这刘唐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妥妥的土包子,有钱人家为了方便,打点官府人员那是常有的事儿,这样有了什么事情就可以提前知道好应对,而且那些衙役们也要靠着打秋风才能活的滋润,就晁盖这样的支出那是必须的,而且这份支出一年恐怕就不在少数。刘唐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大踏步投南赶来。此时天色已明。
赶了五六里路,却早望见雷横引着土兵,慢慢地行将去。刘唐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雷横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刘唐拈着朴刀赶来。雷横慌忙去土兵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甚么?”刘唐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雷横道:“是你阿舅送我的,干你甚事!我若不看你阿舅面上,直结果了你这厮性命。刬地问我取银子!”刘唐道:“我须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又骗我阿舅十两银子。是会的将来还我,佛眼相看。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我又不是贼,你他么吊了我一夜,还好意思敲诈我阿舅的银子,真是太不要脸了,把银子还我,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大家还是好兄弟,要是不还给我,我就让你流血当场。雷横大怒,指着刘唐大骂道:“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雷横这句话其实已经说出来刘唐的真实身份了,辱门败户的谎贼,这个称谓足见雷横也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明白刘唐肯定不是晁盖的外甥,而是晁盖要收留的江湖匪类,谎贼两个字就说明了问题,所以这银子拿的也是心安理得,偏偏这刘唐没有听明白雷横话里的意思,傻啦吧唧的还要追来要回去,彰显了刘唐的小家子见识。刘唐道:“你那诈害百姓的腌臜泼才,怎敢骂我!”雷横又骂道:“贼头贼脸贼骨头,必然要连累晁盖。你这等贼心贼肝,我行须使不得!”这句话其实是在警告刘唐,我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脸贼相,你他么的别去引诱晁盖去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你想连累晁盖,我现在就弄死你。刘唐大怒道:“我来和你见个输赢。”拈着朴刀,直奔雷横。雷横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挺手中朴刀来迎。两个就大路上厮并。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众土兵见雷横赢不得刘唐,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个人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们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多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链就中一隔。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住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这秀才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叫亮先生,祖贯本乡人氏,这吴用也是晁盖和宋江的老乡。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执?”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教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殿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原来却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酒了,送些礼物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你道这厮胆大吗?这话其实也在告诉吴用,这货我一眼就看出是个假外甥,现在还敢大着胆子来追回这十两银子,他这不是要连累晁保正吗?胆子真是太大了,当我这治安队长白混的吗?吴用寻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结交,但也些事,便和我相议计较。他的亲眷相识,我都知道,不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跷蹊。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交,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人情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我和你母舅一块儿长大的,知道你母舅和这都头关系好得很,经常给送些礼物,你这么不顾面子的来讨回去,这是打你母舅的脸面啊,看我的面子,先不要打了,回头我和你母舅说这件事儿。刘唐道:“秀才,你不省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若是不还我,誓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