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元宵节就来了,可记忆很奇怪,完全不记得小时候元宵节吃了什么的我,却常会想起那个街角小小的元宵摊。
小时候,我住在无城的草市街,记忆中80年代的草市街很热闹,附近有迎春饭店、大江剧场、国营理发店,最特别的是还有一间开水炉子,整天都有附近的居民拎着水瓶在等着一锅又一锅的水开。到了晚上,便会有三三两两的夜摊摆出来,卖各种各样的小吃。记得街角的那家元宵摊是一对夫妻摆设的,一张铺了塑料布的条桌,一根挂着灯泡的竹竿,两口架在煤炭炉子上的汤锅,一个方桌四条板凳,便围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老板娘中等身材、肤白微胖,总是笑脸盈人。与其他摊子的油腻不同,她家的摊子特别干净、整洁,锅身、锅盖总是锃亮锃亮的,连她头上的帽子、身上的围裙、手中抓着的棉纱抹布,甚至搭在元宵盘子上的纱布都是雪白雪白的。
客人来了,她总是问好元宵个数,先数在碟子,再一边下一边用大漏勺推,推散了再盖锅盖,动作轻盈而娴熟。等水开的当儿,她会麻利地在条桌上摆好一个一个的碗,舀一瓢汤关公巡城似地注入碗里温着,待沸腾后,揭盖,一粒粒雪白的元宵争先恐后地浮着,仿佛跳跃着的乒乓球,一派热闹。这时侯,身后寡言少语的男老板会把碗里的水倒掉,报着顾客要的数字,接好漏勺里的元宵,再重新注水,给每一碗细细地洒下白糖和干桂花,再端给顾客。或许是女老板自信、清爽的气质,或许是元宵的糯甜,或许是桂花的清香,这朴素的面食,吸引了不少的晚归人,一碗下去,温了胃暖了心。
年幼的我,就喜欢在冬日的夜晚,让妈妈牵着手,一起给去上学的哥哥买元宵当宵夜。怕变凉,妈妈还给装元宵的瓷缸专门缝了个棉兜。远远地看到摊子上空的氤氤蒸气,我便很开心,总想挣脱妈妈,快点到。次数多了,老板娘一见到我们娘俩,便会飞快扔两粒元宵进去,待熟透后单独捞起放到一个小碗,轻轻地放到我的小手上,接着下我哥哥的那份。
一捧上碗,我便眉开眼笑,小口小口地咬,既期待那黑黑的芝麻糊快快流出来,又害怕烫了舌头,总先舔一舔,再恋恋不舍地抿下去。吃完了两粒元宵,需要把碗递给男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对男老板,我总是怯怯的,印象中,他微跛,接碗递盘间,肩膀总是一耸一耸的,虽然脸上也有笑容,可在儿童的我看来,好勉强,总觉得他不甚快乐,远没有老板娘的热情好客和落落大方。
吃完了元宵的我,安静地被妈妈牵着手,妈妈总是一边等元宵一边和老板娘闲聊。后来回家,陆陆续续地听到妈妈和别人说起元宵摊主,女的先前在上海打工,男的下岗后又生病轻度中风,女的便守着男的守着元宵摊,家里也有两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孩,晚上出摊,只能托付左右邻居关照……
小时候不谙世事,只知元宵香甜。却不知道那个冬夜里的夜摊亮了几个月亦或几年,自己随着家人数度搬家,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夜摊。搬来搬去,自己也从孩子搬成了中年;搬来搬去,从城中来到城外;搬来搬去,从无忧无虑到瞻前顾后。一路似乎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却又下意识地想迎面避让更多,唯有每天的忙忙碌碌提醒着生活的刻度……透过30年的时光,我想我看到了女老板开朗自信里的忐忑,也看到了男老板的勉强笑容里的幸福,更看到了元宵摊那灯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