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事情放在心里久了就会越来越厚重,压的难以喘息。说出来,难以启齿。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言表得无可奈何。尽管现在我已经能直面,但是人言可畏 ,有所顾忌。
我妈是个能吃苦的巧手女人。在村子里活出了三个出名。
一把剪刀,天上的云,地上的花草,水里的游鱼……妈妈看一眼就能进到心里,手上捏着朱红纸几下就剪出来了。
凡有喜事,逢年过节都少不了找我妈求些窗花喜字,讨个吉祥。要是不幸家里老人去了,也少不了找我家里来。糊个纸人、纸马、纸房子,或者花圈,供奉用的面花。基本上有求必应,他们需要的妈都能做出来。
就是不会做没见过,听过的,只要她听谁提了一嘴,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会做的人,站旁边看人家做一次,就会做了。久而久之,妈的名气也出去了,不只自己村子,隔壁村子,甚至远一点的地方都来找她做活。
别人扯了花布做衣服,妈也能帮忙给裁剪缝制了;别人买了彩线绣门帘,妈也能帮忙给穿针引线绣好了;别人讨来了鞋样做布鞋,妈也能帮忙给剪样纳鞋底给做出来……因为心灵手巧妈妈出了名。
农民,农民,靠天靠地吃饭。
不例外,我家的经济也主要靠三四亩地里刨出的收成过活。跟别人家不一样的是我家有个懒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地里庄稼活的重担,大都落到了妈妈的肩上。
田里庄稼打药,施肥,浇灌……妈大包大揽全都一肩扛起。
记得,麦抽穗时,正是虫害,妈妈背着沉甸甸的药桶,步履蹒跚,左手执加压杆,右手执喷药杆,往来反复趟在青青麦浪间。麦子的叶刷红了妈妈的手背,药桶的水顺着桶壁蜿蜒妈妈背上沁湿了衣……
记得,玉米收获时,正是农忙,妈妈扯着蛇皮袋猫腰捡拾成熟的玉米棒子。袋满扎口,妈妈横抱起口袋使劲扔上肩走向地头的架子车。沉甸的口袋压弯了妈妈的腰,满头咸腥的汗水,颗颗滚落,打湿了妈妈的衣襟……
田间地头,架辕拉车,接电下泵,翻地拉犁……男人的女人的伙计,妈妈样样不落人后。村里一说起庄稼事就会谈起妈妈,都会竖起个大拇指,就是个服!因为吃苦耐劳妈妈出了名。
妈妈太累,一天忙到晚,也就没有时间顾家!说起我的家,一直是我心头的刺。
从一进门,别惊讶,看见不少绊在脚下的垃圾那在我家再正常不过。果皮、菜叶、纸壳箱……堆堆叠叠,从门口进家穿堂过室,总是要边踢边扒拉才能进去。屋内房间区分不出哪个是卧室,哪个是客厅,哪个是厨房。
碗筷东一个西一个,干净,不干净的,地上、沙发、炕头……哪哪都有。到是跑厨房去,找不出个碗来。家里的饭基本饥一顿饱一顿,很多时候妈妈忙了是不做饭的。
儿时,很多时候是没有早饭的,一包干吃面,一个冷馒头就被打发上学。爸爸是个被妈妈宠着的巨婴,吃饭是妈妈做了伺候端过去吃,在哪吃了就碗往哪一撂。妈妈若不收拾就一直在那里撂着。
家里的锅碗上顿接下顿,要吃饭了才到处找。或者从浑浊的馊水中捞出;或者倒掉腐坏的食物腾出;或者从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捡回来……匆匆刷洗,盛饭。
经常吃着饭,碗边挂着上顿饭的残渣,油污。锅也是脏了这个用那个,满锅的馊水泡着,沿着锅边一层层的铁锈,实在没用的才刷洗……冬季好说,一到夏季一股酸腐味,嗡嗡的苍蝇密密麻麻。整个厨房,抽象难以言表。
家里的衣服,乖乖在衣柜力里的没有几件。添置的衣柜柜门时常大开着,七零八落的几件衣服团蛋蛋地滚在里边!棉袄短袖你侬我侬纠缠难分,鞋子也时常会出现在柜子里。
每次换衣服,都是翻翻找找,满柜子倒腾完不见踪迹,最终找到却不是在衣柜里。或者在门口的晾衣绳上风吹日晒几日才被救回;或者在某旮沓杂物下压着才掏出来解放;或者惊现洗衣机里还未清洗……能穿上身的就穿,实在不行,脏衣服就继续穿着。
爸爸是不洗衣服的,每次衣服脏了换下都是潇洒一扔。衣服穿出去都是皱巴巴,斑驳一片,一股酸味。
家里的邋遢,罄竹难书!
长大了我就帮着妈妈拾掇家里 ,可是收拾好后,不多久一切又会很快倒回原辙,邋遢依旧,无可奈何。而这一切都不公平的算在妈妈的头上。只因为 ,都认为,是女人就该大包大揽了所有家务,是本分。
因为这样的家妈妈在村里出了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妈妈负面的出名比正面的出名更是强劲。也是我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心理上沉重的包袱。
二十岁时承受不了村人的指指点点更是离家出走多年才归家。
妈妈嫁给我爸爸,苦多甜少。小时候记忆里她一直大着肚子。我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很不幸第一胎生的是我,所以妈妈当年吃了不少苦头,受尽白眼。
往后的日子,一直走在努力生儿子的路上,一个接一个,直到弟弟的降生。为此,妈妈差点丢了命!
记忆里的阴影里,那天明晃晃的太阳,妈妈躺在土炕上毫无生机,气息微弱,医生用银针挨个扎她的手指头!
奶奶迷信,认为至亲人的哭声能唤回在鬼门关徘徊的灵魂。我吓地哭不出声,她狠狠地掐我,疼刺激的我哇哇撕破喉咙哭喊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妈妈在我哭出声时眼皮动了。
终是捡回一条命,妈妈醒了说她走在一条羊肠窄道上,尽头有座桥,我以故的舅姥爷在那挡着不让她上桥。然后,她听见我的哭声猛的就清醒了。
这个家里,我爸爸守着自己的一间生意不是太好的小卖部,终日坐在店里土炕上抱着钱蒲蓝,一张张扣角角数毛票。数累了就歪头打盹。
妈妈夜以继日的忙。承接红白事用品制作,侍弄庄稼,伺候大大小小,忙里忙外,还兼顾爸爸的生意。很多时候来人买东西,我爸都是扯着嗓子吼我妈出来照应。妈妈对爸爸的吼叫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不管是在干什么,甚至上厕所,只要听到,基本都是秒到。
妈妈操劳着,日复一日。我不用读书的时间,就陪着妈妈下地。
七八岁会播种,十来岁拉犁,施肥,扛粮食袋子……总不忍妈妈一人辛苦。也不知道爸爸怎么看的下去,能稳坐家中视而不见。
整天多数时候妈妈都挂着爽朗地笑。再苦再累,甚至被爸爸殴打,太累不舒服,妈妈哭过,闹过后,又是雨过天晴,一切照旧。
村里人夸她手巧心灵,能吃苦。妈妈笑笑:“就这点手艺,一把子力气,有活需要帮忙了就吱声!”
村里人背地戳脊梁骨,添油加醋,挑事说妈妈家里是猪窝,一家懒怂,怎么怎么难言。妈妈知道了也是笑笑:“过你自己的日子,嘴在人家身上,爱说说去!”
不管是仇人还是友人,喜欢的,憎恶的,妈妈都是有忙帮忙,有力出力,一视同仁。我的妈妈心大到傻傻得糊涂。
时光荏苒,妈妈老了,家里邋遢依旧,她还是日夜操劳。
不同是我已婚生子,现在更懂妈妈的辛酸苦辣!我再不能有更多时间帮妈妈分担,一起干活。
孩时,我抱着脸盆拿着小勺舀化肥给一棵棵玉米苗施肥,妈妈后边拉着犁教我怎么掌分量,该放多少;我压着车辕,妈妈一捆一捆抱着秸秆装车,她拉我在车尾推着,使劲冲上小陡坡;我撑着口袋,妈妈一簸箕,一簸箕往里装粮食,一起和将要落下的雨赛跑……
多是回忆,不能再帮妈妈更多。对妈妈手下邋遢的家,多了份理解,妈妈做的够多,她太累了。
这个家毕竟养大了我,没有让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妈妈用一双糙手拉扯大了我。
若时间能倒回,我二十多时便不会离家出走多年,让妈妈哭坏了眼睛,深深伤害了她。
我那邋遢家里心灵手巧的妈呀!也请好好爱你自己。
【完】
作者简介
清啤娃:我是个孤僻的人,没事总喜欢写点东西,喜欢美食,喜欢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