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谷记

雪.霏


看书筑得村楼,空山曲抱;禅坐扫来花径,乱水斜穿。

今日本想读书,但窗外的游商走贩似乎较往日闹了些,吵了些,总是让自己不能静下心来。我是一个随性的人,看不下书,便是不看的好,要是强制压抑,亦是不能得到期待的那分美好。

一切顺心随意,方才感受到事物的本性美;刻意而固执的追求,往往会让自己丢失了那份真诚的坦率与自然。

我走出庭院,走向村落前方的南山。此山不高,却是山高水阔,气象非凡,在我们村有一个顺口溜:南山深处有人家,有缘之人不用寻,无缘之人走天涯。至于什么意思,不可得知,但不知从多少代的久远开始,便是一直传下来。我生活在这里几十年,亦是没有发现什么另外的人家,方圆百里,只有这么一个古镇。

我没有目的地走在南山,行至南坡时,清风徐徐,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的秋意。太阳暖暖的光线,照在你的身上,让你产生恍如春日的错觉。偏离主线路的不远处,似有一些蝴蝶飞舞,我惊诧于自己的发现,在这等天气下,竟还能有蝴蝶的存在,它们应该亦是记错了时光,错出了门。

我耐不住这番诱惑,便跟随上去。山,不怎么陡峭,更是让我放松了警惕。我拿出手机,刚要拍摄,它们又翩翩的飞向别处。我便不放弃的追上去,它们飞飞落落,我走走停停。

经过一竹林,享受着瘦影疏而漏日光的美好,让人舒服的都想躺在那片深深的竹林里。追随着蝴蝶,路过一处清溪,草色遍溪桥,让飞来的几只蝴蝶,醉得无力拍打翅膀。

此刻,我回头看了看,竟已看不到来时路,稳了稳慌张的心,方才断定自己来到了一处山谷中,山中氤氲的雾气荡漾,让本已经找不到路径的我,更加的错乱了方向。

站在桥上往下看,清水飞音,听来一溪的欢唱。飞来的柳絮,把我的目光引到了桥头的柳树上,柳絮迎着投射下来的阳光,显得空晴恍惚,方才感觉到微风的存在。

一阵风吹过,竟是吹散了柳树下的一片落叶,显露出几块光滑的石头,我小心地拭去表面的积尘,逐渐清晰了三个字——东篱谷。

东篱谷,自小生活之地,却从未听到有此处的消息。环顾前后,竟是无有一人,心有落寞;但那溪水的欢快唱鸣,那激起了的水珠朦胧的飞舞,一切的自然与静谧,却让我心中陡生美好与喜悦,忘掉了顾虑与担忧。我本是一个喜欢观景之人,遇此佳地,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游览之心。便索性沿着溪水往下走,继续着自己的前行。

观赏着路边美丽自然却又在往日不曾见过的野花,让人醉的沉迷,禁不住轻声吟到:春光浓似酒,路花醉人。如在此处,与好友把酒言欢,酒不醉人花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醉方休,当是快哉。


放眼向前,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处孤立的亭子,我快走几步迎上去,亭柱上题有:风波俗尘不到意中;云水淡情常来想外。不知是何人所题,倒是意境高远,俗尘烟云不入他的意念之中,就连那风轻云淡,亦是不入他的思想,此人不是得道高人,想必也是胸怀乾坤,心有天地之人。在这天地之间,一切都已不存在,一切都影响不了他,就剩下了他一个人,雄伟壮阔的挺立,挺立在精思世界中。

亭子的左侧是竹林,右侧却是一片雪松,在山谷深处飘来的徐风,顿然便有了:松声,溪声,鸟鸣声;竹声,虫声,鹤鸣声。声声清纯,声声清冽。听过,便让人通身的轻松,惬意与舒服。一片自然的和谐声,一片震慑人魂的奏鸣声。

松涛之声的清脆,竹林之韵的清雅,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熨帖与美好。此刻,我的心彻底顺服了大自然的杰作,敬重了这大自然的雅趣风致的和合。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不知何时,在这些声响无尽的舒服中,心中的哪些无由的寂寞与落寞,无端的顾虑与无可名状的不安分,均是已经悄无声息的散去。

静下来的心,极端舒服的精神,无比惬意的冥想,让我的心境在慢慢下沉,下沉,以至心灵进入一种空前的寂静,在消寂的氛围里,一丝悠长而轻绵的琴声,缓缓传来,似有似无,琴声拉开了我因陶醉而紧闭的双眼。时有时无的琴声,似乎来自遥远,似乎来自虚无,但我的灵魂深处却十分的笃定,那琴声的真实,并萌生了寻找琴声来处的决定,我循着天籁之音,着了魔般的前行,前行……

不知走了多时,琴声指引前行,溪水导向前方,时有蝴蝶,偶有青鸟,间有飘絮,长长山路,走了很长时间,但未觉出累乏之意。抬头往前,疑惑顿生,似乎已经无路可行,我茫然不知所措。恰在此时,翩翩起舞的蝴蝶飞来,我便只好跟着舞蝶走着看似已经无路可走的东篱谷,在我正跟的紧迫时,猛然蝴蝶不见了。

蝴蝶消逝,让我四处寻而不得,那琴声却又悄然而至,细心探寻,竟是在脚步不远处,寻得一山洞,山洞不高,人可躬行。

我伸进头去探寻山洞深浅,竟是看到星星闪耀,飞点飘飘,一幅绝美而鲜活的至美景色。我知道,那些是萤火虫,我自小便喜欢的萤火虫。因为有了萤火虫,我便没有胆怯。在儿时,父母常常回家很晚,我都是一个人睡觉,只要有萤火虫的夜晚,我都睡的平静而深沉。

洞中行走,因为有萤火虫的指引,倒是顺畅而轻快,不长时间,已是钻出了山洞。出山洞,便有了另一番天地。

眼前是一天然平地,中间有一池塘,潇潇烟水涵清。后有一精致木屋,屋后便是一片竹林,左方有着株株寒梅,门前一美妙女子抚琴。人,琴,山,水,松,竹,梅,犹如一幅不知何处见过的山水画。

那女子,一袭红裙,与身边的袅袅垂丝相得益彰,恍如翻飞在柳枝中的一只精灵,又似如清池中开出的一朵莲花,雅致而清净。

我走向前去,静静听完,恍然间,方才知晓此曲乃是《梅花三弄》。琴音的细腻,琴声的悠扬,声中有世界,音中有境界!在这琴声的世界,周边的草木都为之情动,花蕾慢慢在舒展,小草轻轻在拔节,犹如百花仙子在安排一场饕餮盛宴的花事。

曲罢,那女子方才抬起头,一丝惊诧转瞬便消,修长的身材,亭亭玉立;长发飘飘,灵巧细腻。一脸的秀气,一身的飘逸,一眼的灵动。恍如一个仙女立于眼前,让我不敢直视。

她轻轻问我道:你是如何而来?

我回道:寻琴声而来。

她复问:何处有琴声?

我看了一眼女子,疑惑不已,答道:琴上有琴声。

她回答道:琴声在琴上,放在匣中何不鸣?

我更是不安,诺诺道:手指上有琴声。

她回答道:琴声在指头上,何不请君指上听。

她尚未说完,自己已经禁不住捂着嘴“格格“地笑了起来,我的心方才慢慢的放下来。

“我受谷主所遣,前来迎接您,不知道您是要走还是要留?“她征询我道。

“为何谷主知道我的到来?您又是谁?“我疑惑不已。

“我是东篱谷的大师姐,谷主往日里总是闭关静修,一两年方才露面出现,他出现便预示着有客人到来。我便是接受了谷主的指示,前来到此迎接您。“她说的轻巧与自然。

我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此刻又一次地钻了出来。便答道:“那好吧,我便留在此处吧!“

“那随我来吧!“那女子,便引我走向了屋后。

在木屋的后面,有一条清幽的花径,曲曲折折的通向了一处渡口,在渡口安静地停着一支木舟。待我二人上舟坐定之后,大师姐便解开了绳索,那舟便轻轻顺水自然前行,并不用费力划水,倒是奇妙。

行走一段时间,大师姐便在船尾处牵拉一细绳,不多时便在溪水中拿上一壶酒来。这酒定是在溪水中沉浸多时,她轻轻斟酒两杯,与我对坐而饮。这酒吸收了溪水的清凉,越发显得清澈与劲爽,酒后香醇久久不散,我竟是从来没有喝到如此的美酒;在缓缓而行的船上,看着两岸的桃花,对视着水中的鱼儿,让你恍然游览在桃花源。

我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我有点皱眉,大师姐看出我的心思。说道:这都是真实的,这里也不是什么桃花源,这里就是东篱谷。你喝的酒,便是这东篱谷的百花酒。穿过这座山,我们就会与东篱谷的所有师兄弟们见面了。

轻舟顺着溪水继续前行,我吃惊于船将要撞上山石之时,却突然进入一处山洞。山洞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还有缕缕的花香草醇的气息,我知道这来自大师姐。

过了许久方才出了山洞,四周皆是山峦,却是亭台楼阁处处,溪水环流四周,花草招摇摆动,鸟声蝉鸣飞扬,恍如来到仙境。

细看下来,树下有人对饮,亭台之上有人吟诗,花间有人沉思,溪边有浣女照影。大师姐指引着说,这便是你的师兄师姐们,他们生性纯粹简单,对尘世无所求,却痴迷诗文,一生爱好便是自然。

大师姐领我对东篱谷的众人一一见过,他们脸上有着外界所未有的天然性情,直率直爽。他们在这里,松竹为友,享受鱼鸟名花的天然;他们在这里,云风为客,享受着清泉白石的自在。每一个处所,都能帘卷八窗,面面云峰送碧……

此刻,我想起了自小便到处唱着的歌谣:南山深处有人家,有缘之人不用寻,无缘之人走天涯。东篱谷,就是那南山深处的人家吗?既然有缘来此,我下定了决心,要跟随着大师姐,在这东篱谷好好感受一番自由、性情的别样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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