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无光,但见残云。
经隔一年我又一次踏上了奔驰的列车。窗外白昼交替,山脉,树段,草茏,时断时续呈现在眼前。车厢里各路行人或玩牌谈天,或眯眼打盹,或张目探望。我躲进耳机里循环播放的单曲里,将自己从所有嘈杂中抽离出来,置身度外一览窗外河山。大自然的美,向来丰盛端庄。
残云垂下头,皱成轻纱薄雾一片。
我翻山越岭去观云赏月,去爱天色渐渐消融,生活的仪式感从不独觉于某个地点,它自属于某个像夕阳舔舐残云的时刻。
荒芜的事物最容易碰撞出新意,些许愚钝的春风吹不落树梢的旧叶,也唤不醒山顶的薄冰,山间的春意带着倦怠的慵懒,经途昏沉的暮色,与林中的荒凉共舞。
恹恹欲睡的日光一波一波斜灌进这片林子里,将一蓬一蓬青色的树叶照得油亮发光。
恍惚间,似是又穿梭回学校里的那些个树林里。
忠山四月的风,带着收敛的嚣张,呼啸着冲出树林,晚间静立于四下无人的路灯下,顺着道路两旁且听风吟,感叹着忠山的春天,终于来袭。丛林深处有三两人家,在漆黑的夜里亮起橘黄色的灯,亮光从老旧的铁窗户和着毛玻璃透射出来,把暗夜的寂凉填满烟火气。
想来这一年总是来往匆匆,连最爱的四月也已溜走过半。数不清多少次踏上忠山青石台阶,途径多少棵葱茏树丛,见证几多次四季轮回,日夜更迭变换。仍心心念念去年的那棵树,它是否也如眼前的这些植物一般显然变容?
当新鲜刚发芽的嫩绿不再突兀的簇满枝头时,我好似又望见绿叶成阴的光景。前几日还能瞧见枝头上去年的旧叶纷纷扬扬随风飘洒,这几日却摇身一变,吐露新芽。这不知不觉的变化让人不禁感叹,有的新陈代谢,瞒过了人的眼睛而在暗中偷换青黄。
万物沐浴雾气沉睡,再披星戴月醒来。
醒来,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万物有生有灭,人也一样。
我不愿与人轻易讨论生死,不是因为它是一件忌讳之事,而是谈论的过程实在有些沉重。
与杨荔枝夜卧而谈,关于生死,她只希望自己活得久一点,可以多留在人间长一些的时日。我问她,活得太久是否会觉得人生无趣又平凡?她没有停顿地答道,你怎知平凡的人生不是众人心之所向?
所言甚是。
实习的这大半年,我见到了太多浑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活着的患者。那些生命被选择,被治疗,被延绵,带着在世的人的深切希望努力的活着。他们没有言语,无法表达生死的选择,他们,被活着。荔枝感叹,人年轻时拼命赚钱,到头来又把积蓄如数交出,等到精力被耗尽鲜血被抽干,便与人间告别,再开启一波新一轮的“重生”。我们的命运到底是被谁决定着呢?黑暗中的操控者?
无解。
勿解。
我们来世间一趟,无论庸碌与否,成就或无为,但愿这悉数美好的事物都能逢着心满意足之际,共同观看。
想起于武汉待的最后的一个夜晚,夜色宽垂,乘着游轮横渡长江,湿腻寒冽的江风吹散困倦,我靠在船头甲板围栏上,孑然于岸,万家灯火,满心欢喜。
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
遍观有生,唯人最长生。
认真享受每一个当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