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夕阳如血,少年亦奔跑如风。文章亦如长剑飘飘,立于绝岭之上,仿佛经万年寒霜,亦是那精粹模样。在这里,不免要引用贺铸的那首《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若没有后三字“乐匆匆”,恐怕便没有今天的文章了。青春时就是有一种热病,就是什么都没有,也自觉生命旺盛,才思敏捷。长大之人,宛如笼中之鸟,多是不自由,渐年岁老去,回望夕阳,犹能望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老骥伏枥”,一番壮志尚在,但是否如少时那么自在敢闯,恐怕是少了。昨天看了《速度与激情8》,感觉还是有一股剑气在腹中鸣叫,令人不吐不快。
剧中多姆(唐老大)如凤凰星座的一辉,总是最强的,可以以一敌五,又如赵子龙,单枪匹马入基地,几下扫荡。最后一幕如凤凰涅槃,顷刻毁掉几辆火箭炮,又毁掉核潜艇,可以说,最华丽的事情都让他给干了。
这样的人,当然有资格赢得他人的尊重,更何况他无拘无束,不为任何人工作,却随时随地不愁钱花,也不少美女帅哥缘。美女缘是自然的,帅哥缘则是英雄。如年少时佩服刘玄德,一出场就能吸引两个顶级豪杰,真是英雄气。
这些外国飞车侠干的事,中国古人也常常干。记得霍去病引一票豪骑在长安街头狂飙,而后长途奔袭,直捣匈奴,何等意气风发。连善于奔袭作战的匈奴人都为之惊叹。无怪当汉武帝问他读不读兵书时,他可以自傲地回答说“不读”。再比如说我们今天这位主角贺铸,年少也是豪爽精悍,如武侠剑客,又饱读诗书,忧国忧民,一扫弱宋靡靡之音。然而弱宋屈和,报国无门,只能“剑吼西风”,“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此人才思之高,不亚于东坡、稼轩,兼侠义肝胆,实在是一世难得之杰。
苏东坡有时易悲,如赤壁赋前段“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但多是从自身考虑,贺铸则情怀较远。苏东坡虽然能以旷达之心开脱,所谓“物与我皆无尽也”,然而也不免只是一种逃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今人和古人何其类似,人类成长的意义在于个性美妙的表达,但是由于现实中那些扭曲的面庞,那些令人无可奈何的叹息,于是消磨了英雄气,折戟沉沙,只能在电影院里,体验另一番非凡人生。英雄无路,社会把人造成了痞子。
然而身体内还是有热血的,那就让它再流一会吧。李白一首《将进酒》,作者得了酒之后,仿佛可以睥睨古今圣贤,然而也只是酒带来的一种夸大效应,酒后什么都没有了,豪气也烟消云散,这个时候我们觉得李白其实是最可怜的。
那热血要怎么流?我走到大自然中,看到高大的英雄树——木棉,不断地生长红色的火焰,高耸入云,红花璀璨, 可花落是那么地无声,尽管这样,我依然感到这生生不息的壮美。因此有热血,就回归自然,回归身体的运动,从运动中找寻活力,进而再去面对人世的挑战,且莫学哈姆莱特,忧思过度,以至于一事无成。
哈姆莱特的忧思是高贵的。如同我近期对文明的观察,对人类各种生活的对照,对英雄往事的回归,总不免凭吊欲伤,对现在的生活想喊娘。然而回归头来,我们有那么多优秀的作品,可以陶冶心性,我们可以时不时回归到自然中,汲取能量,作为一个动物的人来说,真是很够了。
不要说现在的文化太娱乐,娱乐中也有优秀的作品,娱乐中也有十足的活力。
结尾处,引一首非常喜欢的词,陈与义的: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壮怀不失,忧郁煮成优雅,这也很够了,我要去看我的达康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