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无意中戳开一部叫《生门》的电影,看完后很是震撼。电影让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来处,懂得母亲的伟大。但我并不想写影评和观后感,电影内容我想也应该保持它的神秘,有意者可以自行前去观看。
如今我也是一名医生,虽非产科,但是几年来,也上过无数手术,见过生死,但想起廷芬表姐,内心仍然无法平静!所以我觉得电影里的主人公都是幸运的,至少相对于我的表姐廷芬来说是的!
廷芬表姐是我大姑的大女儿。她曾有个四口之家十余年,虽算不上富裕,但也算是小康,和乐幸福!她比我大很多岁,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每逢寒暑假都会来我家玩一段时间,可以算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旦夕祸福,生死一瞬!
零六年夏天,我刚刚高二结束,学校放假一周,随后准备进入高三前的补习。放假我回家玩了两天,就听母亲说远在广州打工的廷芬表姐回来了,让我带点东西去看看!因着我刚上高中时跟廷芬表姐借过学费,算是借着一份大恩,我便应着母亲的要求去看了廷芬表姐。
去的路上我好奇母亲为什么让我带母鸡和鸡蛋。那时表姐夫还尚未回来,表姐便住在大姑家。进了大姑家的院子,廷芬表姐正坐在院子里整理线团。早晨的阳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周围都漾着一种圆满的幸福。
我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看见我,想起身招呼我进屋,但是挺着的大肚子让她行动十分不便,我赶紧让她继续坐着。我终于知道母亲让我送鸡的原因。大姑从屋里出来,我把母鸡跟蛋递给大姑,大姑脸上也一直都洋溢着微笑。
廷芬表姐从小学的裁缝,在广州的一个大型制衣厂上班,已经年近四十,但看着并不显年龄。回家后,我问母亲,为什么廷芬表姐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要生个孩子。母亲说,因为廷芬表姐怀的是个儿子啊!她的语气十分轻快,显然也很为廷芬表姐感到高兴。
一个周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我回到学校开始高三前的补习。但当时我并没有住校,寄宿在县城的小姑家。那时新城区还没有扩建,从城东的小姑家到城西的学校骑自行车仅需大约十分钟。
一个多周后,廷芬表姐预产期到了,大姑陪着她来了县城,准备住进县人民医院待产。县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就在小姑家旁边,但是隔着一条大约几十丈远的香火铺小街。香火铺里都是些卖的死人用物。香火铺小街的尽头临着小姑家街对面就是殡仪馆。每天我上学放学都会穿过那条街,经过殡仪馆。
街边没有路灯,每天晚上下了自习已经十点过,香火铺的主人早已关了店门各自回家,但是低矮的房檐下稀稀拉拉地悬挂着各种形态诡异的红布灯笼,我总觉得阴深深的很瘆人。
表姐办了入院后,因她前面两个小孩都是顺产,医生便建议她继续顺产自己生。但是她久久没有生产征兆,病房里环境不好,大姑跟她便时常都待在小姑家里。
一个多周后,廷芬表姐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一天午后,我睡完午觉起床准备去上课。出了房间就看见廷芬表姐一个人在客厅的窗边,静静的望着街对面的殡仪馆出神。那天的殡仪馆很安静,没有人出殡。我走过去时叫了她一声,她还笑着嘱咐我路上骑车小心点,上课时间还早,不要太着急。我应了她就骑着车出了门。但是那天我的车骑着总是感觉怪怪的,好像骑不动一样。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出来已经六点二十,心里隐隐地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我飞快地骑着车回到小姑家。小姑家下午来了很多人,但是廷芬表姐、大姑、小姑都不在屋子里,就小姑父一个人正在厨房给大家做晚餐。
小姑父说,下午我去上学后没一会儿,廷芬表姐的羊膜就破裂了,马上回了医院。大约三点一刻,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八斤多的男宝宝。小家伙十分乖巧可爱,廷芬表姐回到病房后,宝宝在她身边待了一会儿,表姐忽然就开始出现阴道大量出血。在病房经医生保守处理后,出血仍然不能止住,五点过又被推进了手术室。现在医生正在抢救。
我放下书包奔去医院,大姑已经急晕了,小姑留在病房里照顾她和宝宝!
廷芬表姐还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她的大女儿守在手术室门外!大女儿林萱刚刚十六岁,尚未成年,表姐夫也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我又急忙赶去手术室门口,刚到那里就看到林萱坐在手术门口的椅子上,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走过去,她就紧紧地抱住我,全身都在颤抖!
她说,小表姨,我好害怕!如果妈妈不在了,我,小雪,还有弟弟该怎么办?
我抱着她,廷芬表姐还在里面躺着,我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手术室的门是玻璃的,透过玻璃门里面的情况我们都能清晰地看见!
偌大的手术室里,无影灯下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他们心肺复苏、除颤仪交替进行,血袋一袋接着一袋地往上挂;地上的血也越来越多,慢慢地淌开变成一大片,形成满眼触目的红!
林萱趴在我的怀里已经不敢再看里面的情形,而我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直看着里面的发生的一切!
廷芬表姐的头正朝着手术室门口,她仰面朝上,手脚都露在了外面,满目的白,越来越白,如同天边的冷月!
医生陆续走了,手术台也拆了,廷芬表姐被推走了!
林萱哭到直接失去了声音!
太阳已经紧贴地平线,燥热的夏天傍晚我却全身湿冷!
医院联系了殡仪馆的工人过来接尸体,廷芬表姐就着一身单薄的寿衣就被一辆板车拉去了殡仪馆!
林萱和我跟在板车后面,表姐的脸已经被一片白纸盖了起来!经过香火铺小街时,最后一抹残阳刚好斜进街道,投在斑驳的石板路上。街边店铺里的花圈、经幡肆意地翻动,我们就那么默默地走过去,把廷芬表姐送进了殡仪馆!
林萱和她的妹妹,还有刚出生的弟弟就这样失去了妈妈,我最终也没能告诉林萱他们以后怎么办!毕竟我也只是一个高中还尚未毕业的青年!
关于生命我们尚还在来路上走得不远,归途又怎能知道会在哪天!
一个刚踏上来路,一个就已经走完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