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过年的年味淡了,感觉中秋也一样。也许,生活好了,过节想有的,日常都能买到,过节也便平常了。那种算着日子,炖一只鸡,烩一锅肉,买一封月饼的生话,早已像秋日里家乡的炊烟,薄薄地消淡在晨曦的暖意里。
小时过节,有两样传统食品一直不太受宠爱。一是春节的冻米糖,是七八十年代农村待客的主要小吃,居于果盘主位,边上是瓜子、姜片、兰花根之类,但往往瓜子片刻不留,米糖无人问津。二是中秋的月饼。制作工艺所限,当时月饼,都是外皮干硬,内馅干甜。食之难以下咽,弃之有悖喜庆一一毕竟父母是辛苦省吃俭用才买的。当然也听过生在官家,家道小安的,述及偷偷将月饼掰开喂鸡,结果鸡也不吃,当然说明这家鸡也是养尊处优的。偶然得个莲蓉的,已觉口舌生香。现在的月饼,直可谓一样的面子,千变的里子,甚至面子也不一样了,比如那千层酥皮的。这月饼若在小时的手中,必然是一尝相思到下年。然而现在家里摆了三盒月饼,近一周了也没想尝一个。可见人的欲求,总是会超过已有之物而到了远处。
中秋,节味变淡,似乎和过节的平面化也有关系。中秋夜月明,过节晚黄昏。但现在过节,常常守着电视看晚会。过了,淡了,回忆?没了。
小时过节,却有立体的回忆。月出东山,秋虫鸣野,絮絮的有节奏的分声部和唱,撩拨得晚风一次次的吹开树叶找寻。月光漫漫的拂过村子,如水洗过屋顶、小路、溪水,更增了秋风的凉爽。于是过节的心也轻爽了起来。全村的人都三三两两的来了,来到村中心。中秋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开始了,放孔明灯。现在城里放孔明灯的很多,不过买了,点火,升空,十分钟完事。村里的孔明灯,却要自己做,而且只有少数人会做。在众星捧月般的跟随下,大师们取来事先备好的薄白纸,裁剪折叠,用米汤糊缝,便做好了灯筒。再找根篾条,折个圆环,横竖两根铁丝,成十字架在环上。最后将圆环沾在灯筒底边上,孔明灯就做好了。此时早有人从家里拿来一碗菜油和草纸,将草纸浸透油,扎在十字架的上部。一切便已就绪,可以点火了。点上火,两个人按着孔明灯的边,黄黄的光透过纸溢出来,热气点点增加,灯筒摇摇地立起来,鼓胀胀的,急急地想飞升而去。放开手,孔明灯便飘飘忽忽地升上去了。欢呼声响起来,伴着灯的越升越高,渐渐地,变成天上最亮的一颗星,遥遥地移向村边黛黑的远山。心愿似乎也随着这节日飞升的灯,变得明朗起来。
欢呼声渐逝,闲聊声渐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混在身边小溪的浅唱里听不真切。蛙声却开始听得分明,从村西村北的稻风里一波一波地送过来。路侧的菜园篱笆,是株株木槿绕列而成。日开一朵的木槿,正蕴着盛放的激情,留下风中的缕缕水气,以便翌日清晨给粉红的花瓣带上几颗露珠的陪嫁。木槿不闲,叶上的萤火虫,却闲闲的打着冷光灯爬上爬下。路另一侧的溪水对岸,也是萤光点点。很多飞起来,在水面上轻盈地来去。有时还飞到闲聊的人那儿听个脚。不过这是有风险的,给嬉闹捉迷藏的孩子们注意到,便会折一片南瓜叶,将中空的叶茎撕去毛茸茸的表皮,追着那闪闪悠悠的光点,将它抓住塞入茎管中,让茎管也泛起淡淡的光。十多岁的女孩们,则对这个不感兴趣。她们聚在一处,神神秘秘地拿个盆,从清泉长流的水沟中打一盆水,让它映着明月,摆上针,要去“乞巧”。怎么乞的?嘘,不会告诉你们男的。
不觉明月当空,云隐星稀,夜已渐深。犬吠声也疏落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猫头鹰的两声咕呱,带着睡意。呼儿唤女,一个个都准备回去休息了。明日早起,砍柴弄稻,依然是平常的辛劳。但中秋的那点喜乐,却可封存到下一个中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