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舟一叶
1、
朗月撩开搭在眼前的几根黏糊糊的长发,将右脸努力凑近卫生间的镜子,再看看左脸后确认右侧是肿的厉害。她努力张大嘴巴以查看到口腔深处,半晌后便嘴巴酸疼,不得以中断探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拔掉了。”
时光回到十年前,16岁的朗月努力踮起了脚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认真对比着自己的左右脸。看完后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又张开嘴,用手里已经准备好的手电筒探进口腔,小眼睛急迫地跟着手电的光束转动,表情十分凝重。
终于嘴巴酸得实在支撑不住才不得已放弃了探索,就在急忙关闭嘴巴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深藏在口腔里那一点点白。朗月满意地笑了。这足以让她幸福,让她骄傲。
“月月,你干嘛呢?还不赶快洗脸吃饭,一会迟到了。”
每天清晨朗月都会被母亲一遍一遍地唠叨催促着,既厌烦又抗拒,可今天却觉得格外幸福。在朗月看来,人“立事”的第一步,就是应该理解母亲的唠叨。虽然昨天晚上她的牙疼了一夜,但比起期待成真来说只算是“度了一劫”。这是成长的痛苦,痛苦中带着甜蜜。
“喂,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朗月见到同桌第一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同桌上下打量一遍她,迷茫地摇了摇头,“没啥变化啊。”
朗月有些焦急,将脸凑到同桌面前示意她再好好看看。
“啊——”同桌故作惊喜。
朗月听了这声“啊”,展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没洗脸?”这句玩笑使朗月的期待全然破碎,瞬间石化在原地。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向同桌再深一度提醒道,“我的左边脸和右边脸不太一样,你没看出来?明明都已经很明显了。”
同桌搬过朗月的脸左右对比了一下,点点头道,“左边还真有点大,你妈打你啦?”
朗月撇过嘴,抹搭了同桌一眼,小声嗔道,“明明是右边大一点好么?你眼睛这么不好使”。
同桌还是坚定自己看到的,继续争辩道,“我看是左边。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挨打了?”
朗月将头从同桌的手里抽出来,有些点小得意,又故做掩饰地说,“我长立事牙了。”
“你长立事牙啦?可昨天还好好的,你今天就——”同桌的惊讶带着一丝怀疑。
“谁告诉你昨天还好好的。很早就有感觉了,只是我一直都没说,昨天我疼了一夜。今天早上我仔细看了,里面有小白牙冒出来,现在还又疼又痒呢。”朗月辩解道。
“你可真厉害,这么早就长立事牙了。我还没有呢,快让我看看。”说着,同桌就要扒开朗月的嘴瞧个究竟,两个小伙伴直闹到上课铃声响才安静下来。
看着定格在镜子中的青春时光,朗月不自觉地笑了。
2、
因为连续的牙痛,朗月决定去医院将陪伴自己十年的立事牙拔掉。就在刚刚,她用十年前的一样方式探查着那颗曾经给予她幸福感和责任感的牙齿,才猛然回忆起青春。
16岁,是她青春的开始。那时的小小心思让现在的她忍俊不禁。还记得那时候正好女班长长了立事牙,据说疼得要命还因此请了两天假。
女班长回归后权威貌似更胜从前,同学们都很羡慕她。大人常说“长了立事牙就是立事了,说明比别人更成熟了。”那个年纪的她们都期盼着自己快一点长大,所以,能赶在别人之前“立事”就成了光荣。
从那以后,朗月每天都盼着和女班长一样长出立事牙。终于,这强烈的期盼在一个月以后真的应验了。朗月觉得自己右侧最里面的牙齿有些发痒,偶尔还有点疼。听说这和长立事牙的症状相同。
当时兴奋激动,又有些不敢确定的矛盾心情,用舌尖反复感受确认那种疼痛发痒的感觉是真实存在后的亢奋骄傲,现在想起来都还很清晰。
朗月成了班级第二个长立事牙的人,自从公开以后,她便成了班级的第二个焦点,收到了自己想要的肯定。
如今朗月终于要与那段青葱岁月告别了,真正的“立事”何苦需要什么标志来证明呢?
这小小的立事牙曾经成就过自己青春中的小小虚荣心。虽有不舍,也只能无奈。毕竟现在想证明自己立事是要车子,要房子,要票子不是?这已经不是靠简单的幻想和强烈的愿望就能实现的了。这样看来,立事牙的单纯更让朗月觉得弥足珍贵。
3、
“你的牙齿怎么了?”
“大夫,我想拔掉立事牙。”
“立事牙?拔智齿是吧!”大夫纠正了她的俗语,加以确定。
朗月顿了一秒钟,然后点点头。
“智齿怎么了?”
“好像有洞,疼了很久了。”
“躺这儿,我先帮你看看。”说完,大夫转身去准备工具,将朗月留在治疗床上。
此时的朗月有些后悔。她的牙对于牙医来说和别人的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她自己来说,是成长的见证。
医生带着蓝色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右手托来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各种长短的镊子和她不认识的金属工具,放好托盘,医生搬动床上的探灯,不太温柔地按住了她的头,用口型教她说“啊——”
朗月有些紧张,紧紧闭上了眼睛,“扑通扑通……”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接着感到冰凉的镊子在自己的牙齿上敲击,她疼得想闭嘴,但嘴边的肌肉却紧张得不能动弹。
大夫在左面敲击完又挪到了右面,然后是上面,期间并没有说一句话。朗月手脚的肌肉也开始绷紧,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默默听着镊子敲击牙齿的清脆声从空腔直接传入耳朵……
“你——你,你没有智齿啊?”
朗月瞬间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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