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展听他一言道破,浑身颤抖,不由慢慢向后靠在石壁上。他喘了几口粗气,“不错。我是行云楼展家的弃徒。想不到毕竟还是被人看破。唉!”言下无尽沧桑。
凌烟阁踱到他身前道,“我不管你与展家的是非,只想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只听身后两声惨呼同时响起。走在他身后的只有曹明霁与厉湘。这两声也是发自他们二人。
凌烟阁心中一乱,再也顾不上眼前的云展,纵身回跃。他一转身,险些与扑来的厉湘撞在一处。厉湘手中的火折早不知哪里去了,脸色一片雪白,目光游移不定,鬓边的头发都有些乱了。
凌烟阁再往她身后看去,见曹明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鬼!是--鬼……”厉湘语气惶急,声音颤抖。
凌烟阁一怔,“厉姑娘,你说什么?”他话一出口,才发觉厉湘紧紧拉住他的胳膊,贴在他身边。好在地道中昏暗,谁也不曾注意到。
厉湘嘴唇微微发抖,扭头向曹明霁倒地处战战兢兢望去,“是冯万东的--鬼魂-”
“冯万东的鬼魂!”凌烟阁心念电转,两日来无数的情景在脑中瞬时涌来,交错盘旋。自冯万东被杀直到雪刀背后的伤口,在他心中一一串起来。虽然仍有诸多关节未曾想通,但一个可怕的念头已在他眼前清晰起来。
他轻轻拉开厉湘的手,闪身挡在她身前,冷冷道:“云谷主!你设的好计!”
云念裳冷哼一声,“没用!”接着展颜一笑,“凌捕头果然心思敏锐,名不虚传!”
她讲话一向是一幅宠辱不惊的语气,除了对余破阵颇为恭敬外,对其它人都是波澜不兴,听不出是喜是怒。突然间她由怒转笑,语气也是一变,竟带了三分柔媚。
云展慢慢站起,盯着云念裳,颤声道:“谷主,是……你……难道不是那三家来索命?”
余破阵不明就里,见众人言谈古怪,不由倒退一步,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不停扫来扫去。
凌烟阁厉声道:“云念裳,你这么做究竟为什么?”云念裳却不答他话,悠悠道,“没想到在这姓厉的丫头身上竟失手了。是怜香惜玉呢?还是受了伤提不动风雨戟?”
她言语中满是欢快调笑的意味,浑不把凌烟阁几人放在眼里。
“嘿嘿,你没看到么!这两人中我自然先除那姓曹的。”这阴冷的声音自方才拐弯的岔路处传来,似地狱中放出的千年游魂所发,一字字敲在众人心上。
余破阵虎吼一声,反手抽出一对幽竹风雷鞭,断喝道,“冯万东,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淡淡的火光掩映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他手中的风雨戟寒芒闪闪,在火折下仍夺人心神。
凌烟阁摇了摇头,缓缓道:“一个是此间主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人’。二人联手,倒是欺人得很。我应该早就想到,蓝帮主他们都是被人戳毙,为何只有冯少堡主是被砍去了头颅?还有,我一直以为那些伤口是中指后留下的,独独没有想到冯家的风雨戟自然能一击之下使人内腑出血,戟上若附有阴寒内力,立时就能封了伤口。云谷主那晚向蓝千山出手时我已看到你的等闲百缠丝,但仍未想到居然是你在雪刀身后将他刺穿!若不是厉姑娘看到冯少堡主,我可能还在怀疑是云总管搞鬼……我只是不明白,冯少堡主将来执掌天雨堡,也是一代宗主。忘忧谷更是一向与世无争。你们联手做下这些大案意欲何为?”
厉湘躲在他身后,渐渐听得明白凌烟阁的话,不由接道:“这些大案?”凌烟阁伸手在怀中一掏,已经抖出那三幅素帕。他轻一挥手,三张帕子齐向云念裳飞去。云念裳袍袖一卷,将三张帕子笼在袖中,咯咯而笑。
“云念裳,你再击一掌试试!你的绵掌如此了得,怪不得打得梅枝儿、岳轻影和江无波浑身骨骼寸寸断裂而死!你入地道时隔袖击碎四块方砖,看你手法,我便有些怀疑!只是我还是怀疑到云总管身上,这才出手相试。蓝帮主、金堂主、舒九娘他们又与这几起案子有什么干系?这种种事情,可能说给我们听么?”
凌烟阁喝问声中,仍掩不住云念裳的娇笑。
云念裳收住笑容,轻击双掌,“不错,凌捕头便如亲见一般!只是你还是发现得晚了!蓝千山他们与那几个贱人倒也没什么干系,只是他们都该死!”她牙缝中迸出的怨毒也让凌烟阁心头一寒。
凌烟阁片刻间将这几日发生的前因后果在心中反复思量,发觉种种迹象都昭示,云念裳才是幕后主凶。只是这也太过离奇,直到她亲口直承,仍让人难以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推想不出,云念裳和冯万东为何会联手设下此局?他们与蓝千山几人又有何仇何恨?又为何要杀那三个女子?
云展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幽幽道:“念裳,你为情所困,杀那三个女子,倒也有情可缘。我先前只道是那三家前来报仇,才反过来向你留下摧花符索命。我还因此将如意侯与这几个女子的关系告知凌捕头。不料是你……和冯万东设计要害这许多人!这我可就不懂了!”
凌烟阁听云展问话,皱眉道:“云念裳,难道你是如意侯府的人?”
厉湘见云念裳两次听到“如意侯”三字,脸上忽阴忽晴,忽嗔忽喜,怨恨、无奈、渴望、挂念,种种表情不一而足。她冰雪聪明,插话道:“凌大哥,她不是如意侯府的人。她是如意侯的人!”
凌烟阁本也心思缜密,但毕竟不如厉湘女孩儿家观察得细,更不如她了解少女情怀。女人心,海底针。也许女人的心是相通的。厉湘不过听了几人对话,见到云念裳的复杂神情,便心有所感,脱口说出。
云念裳面上闪过一丝落寞,却也不反驳,恨恨道,“梅枝儿、岳轻影、江无波这些贱人!不是为了她们,平生怎会离我而去!”她虽未直承其事,这话也不能算否认了。
凌烟阁怒道:“那你呢?你是任平生的夫人么?你勾引如意侯,又叫任夫人做何感想?”
他平素为人端厚稳重,也知任平生为人风流不羁,如今说出这种不留情面的话来实是愤怒已极。
果然,云念裳如被虫噬,身子抖了一下。她凄声叫道:“玉香川算什么!她不过仗着哥哥是江南七大帮派总盟主罢了!我替平生办了这件事,他就娶我!”
凌烟阁见她情状,已略有癫状,但听她话中有话,心下震惊。难道这个局是如意侯任平生授意的?若果然如此,此案便非简单的江湖恩怨了。任平生此人志高谋远,更兼是朝廷重臣,若他是幕后主使,必然关乎朝廷争斗。自己一个小小捕快,若牵涉其中,可十分不妥。
他缓缓道:“云念裳,你不要胡说!”
云念裳也觉略有失言,敛容道:“你以为我不该杀他们么?蓝千山那厮,一直觊觎我的美色,你没见他想乘人之危么?宋三畏和金满堂合谋偷我镇谷之宝定风雪神珠,不该死么?雪刀在关东作恶多端,他死在我手上还是别人手上有什么分别?”
凌烟阁怒道:“就算如此,那九娘呢?曹明霁呢?他们不是舍命来援么?”
云念裳哼道,“映雪堂日见势微,曹明霁此来要图谋我忘忧谷的武学典籍,当我不知!再说,当年我爹舍身救下关东诸大门派,如今不该他们还我忘忧谷的人情么?”
凌烟阁听她强词夺理,喝道,“你一派胡言!”云念裳稍稍放轻语气道,“凌烟阁,你也算公门中人,应该知道其中厉害。若是明智的话,放手莫管此事!否则的话,你和那小丫头两个人能有几成胜算?”(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