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池镇的小街到了晚8点便行人寥寥,皓辰经过一栋破旧的居民楼,拐进旁边的弄巷,淡淡的酒香钻进鼻子,勾着他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小的巷子深处,有一棵古老的桃树,树下一间灯光昏黄的小酒馆,店面不过二十来方,却丝毫不让人感觉狭小,店内一侧是老榆木吧台,背后古旧的酒柜上放着各色佳酿,有粗瓷瓶封口的陈酿,也有新近刚做的果酒,都没有标签,全是店主自家手作,装在透明的玻璃瓶内,五颜六色,分外诱人。
今晚那四张小桌统共只坐了四人,一对情侣,一个女人和一位老者,恰好剩了一空桌。吧台边仅有两张木头高凳,没有人坐。皓辰很想坐到吧台旁,可是生性羞涩,那么靠近老板娘,怕会拘谨,便选了空桌坐好。
酒馆的陈设既古朴又现代,灰木地板有些残损,却干净得微微反光,淡黄色墙壁挂着些构图奇特的几何画,高低错落间装饰着漂亮的各色酒瓶,用粗麻绳子悬吊在墙上,柱子上,反射着暖黄的灯光,轻轻柔柔的音乐从酒馆四角的音响传出,充满整个空间,如此情调让人滴酒未沾,便感微醺。
对皓辰而言,这其中最妙的不是音乐,不是店面的装修,也不是酒,而是那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老板娘此时正踮脚取柜上的酒瓶,吊带背心和短裤的寻常打扮也掩不住那柔软纤细的身段,待她转身,只见一把乌黑长发微微打着卷,轻轻束起,搭在左肩上垂于胸前。几缕碎发修饰着那张精致的脸庞,眉若弯柳,目若星辰,精雕细刻般的鼻子,春日樱花样的红唇,举手投足间,带着冷淡的优雅。
如果她端着小菜和美酒经过你身边,跟在酒菜香气后,是一种难言的魅惑味道,从身上每一个毛孔渗入,让你如同置身如梦似幻的无忧之境,眼里只有美艳绝伦的老板娘,那么远又那么近。
皓辰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感觉,但他观察着店里常来的三五个熟客,他们总能神态自若地与老板娘谈笑风生,不像自己那般畏手畏脚。皓辰想,今晚一定要和老板娘说上话,除了点酒食以外的话,至少,知道她的名字。
“喝点什么?"老板娘嘴角挂着微笑,大眼睛闪烁光芒,那双瞳仁黑亮如宝石。
“额,梅子酒,加一份辣豆干。”这小酒馆的招牌就是各式果酒,浓郁的果香,甜甜酸酸的口感,很多女孩子喜欢,但也有不少大老爷们爱来,为了酒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皓辰本想再开口同老板娘说些什么,隔壁桌的老头却开口了。
“唉哟,年轻人,我也顶喜欢这里的梅子酒,比别处的可好多了。你一定也会上瘾的。”老人光头白须,一身白褂,坐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
皓辰认得他,前晚,这老人就坐在吧台边,和老板娘聊了很久。
“那我好好尝尝。老大爷,你好像常来。”皓辰没想到老人会跟他搭讪。
“嘿,你不也是。”老人挑挑眉毛,这表情与他的年龄打扮极不相称。
“老顽童,你又逗我的客人了。”老板娘端着酒食缓缓走来,眉眼间尽是笑意。
“谢谢你喜欢我家的酒,今晚我送一杯招牌桃子酿给你尝尝如何?”
皓辰心中欢喜,连连点头。
那一杯桃子酿,桃香扑鼻,淡淡的粉色于杯中晶莹通透,又似有金絮飘于其中,轻轻摇晃,仿佛一片粉色宇宙里光芒闪烁的银河。
皓辰轻抿一口,随桃酒芬芳入喉,他仿佛看见了一片桃林,硕果累累,群鸟嬉戏其中,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忽而一夜秋风,桃林在他眼前变幻了四季,春时桃之灼灼,满目粉霞,冬日雪花漫天,银装素裹……
待回过神来,只见老板娘端坐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店内只剩他和老人,其他客都走了。
“这桃酿,只一口,我就上头了?”皓辰疑惑地看着杯中酒。
“此酒名为‘桃醉’,择人而醉,你一口就上头了,想必是有缘人。”老板娘说完起身返回酒柜旁,弯腰取出一个袋子。
“最近这酒馆生意不大好了,小镇里头开的酒吧越来越多,年轻人都不喜欢我这冷冷清清的小酒馆。皓辰,我送你一些壶桃醉的酒样,你帮我宣传宣传可好呀?”
皓辰心中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老板娘低头轻笑,“你刚刚说的呀,你真是醉了。”
皓辰完全想不起来,在那桃醉带来的桃林幻境中,似乎是有人与自己对话,想必是那时说了自己名字。
皓辰提着桃醉的酒样,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脑子里全是老板娘动人的笑颜。她的名字倒很平凡,叫李茹。
“李茹……”皓辰念叨着,不知不觉已回到家中。他见隔壁符涂瑾家的灯还亮着,明日可以把这桃醉跟阿瑾分享。
皓辰的邻居姓符涂,单名瑾,是他搬到这里半年来,唯一的朋友。
公司将他调来这个小镇的办事处,除了三五同事外,皓辰不认识谁。小镇除了最近新开的几家酒吧,没有别的夜生活。巷子深处的酒馆,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符涂瑾年纪轻轻,不过十九岁却异常老成。但他时常说些不着边际的古时故事,主题全是各种妖精祸害人间终被收服。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身经历。
“阿瑾,你真该去写故事。”
“嘿,也行,让世人知道妖怪的可怕。我跟你说啊,遇到特别美艳的女人,或者特别诡异的男人,都要小心。现在妖怪不如从前多了,藏得也深,可你这样的人要是不小心碰到,会倒大霉。”
“行行行,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小酒馆,里面的酒都是店主私酿的,可好喝了。她给了我一些,给你尝尝?”
“什么酒?”
“桃子酒”
“果酒啊,大男人喝什么果酒。要喝就喝白的。”
“老板娘特别美艳。”皓宸眯起眼睛看着阿瑾,他想带他去酒馆,让老板娘看到自己起码给她宣传了一个客人回来。
阿瑾果然起了兴趣,“你不是被迷住了吧,我倒要去看看有多美艳。”
周末时候,酒馆会从下午3点开门,皓辰领着阿瑾到了,说要白天来,是阿瑾的主意。
“大白天才看得清美不美啊。”
白天的酒馆与晚上差不多,只是少了昏黄的灯光,加上还没有客人,更显冷清。
老板娘正蹲在吧台下收拾东西,听到声音,缓缓起身,看着皓辰他们,歪了歪头,带着小小的惊讶,显得有几分可爱。
“今天你这么早呀。”
阿瑾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老板娘,落座后,也没舍得把视线收回。
皓辰觉得这太无礼了,赶紧压低声音唤他,“喂,人家漂亮你也不能这么盯着呀。”
阿瑾没有理会,开口便问:
“老板娘,看着面熟,咱们是不是见过?”符涂瑾又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仿佛他说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李茹擦着酒瓶子的手没有停下来,依旧不紧不慢,所有动作都优雅从容,让看的人欣赏出了艺术的美感。
“似是故人来。”
她没头没脑这一句,正让人不知如何回答,却见昨晚的光头白须老者撩帘而入。李茹说的故人,指的应该是老人吧。
“哦哟,今天这么早。李姑娘,送了酒样出去,你这生意真是马上见好啊。”老人笑呵呵地往吧台边一坐。
“今儿不要梅子酒了,给我来一杯桃醉。”老人继续说道。
“好,那边两位帅哥,你们呢?今儿这批桃醉刚开坛,用的是上月刚熟那批桃子,特别香甜,你们要不要尝尝?”
“好。”皓辰回答。阿瑾则默不作声,像在琢磨着什么。
等酒上了,符涂瑾端起粉红色的桃醉端详着,“这酒真漂亮,桃香扑鼻。李老板,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济北山下那片桃林。想想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可惜了……”
“我没有什么桃林,只有门外那一棵桃树。”李茹低头摆放酒杯,看不清神色。
皓辰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阿瑾从兜里掏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他平时常攥手里把玩的三颗绿珠,翠绿欲滴的玛瑙珠子此刻似乎发着幽光。阿瑾将珠子夹在指间,每个指缝一颗,右手垂在桌旁暗暗使劲。
不等皓辰询问,老人端着酒杯坐了过来,正好坐在符涂瑾右边。
“年轻人,我年纪大咯,听的故事多了,你说的那片济北山下的桃林,我记得。我还记得你们符涂氏的传说,记得连符涂氏后人都忘掉了的秘密。”
符涂瑾皱眉,这老头不过普通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攥着绿珠的右手不敢轻举妄动。
李茹早已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地看着他,神色凝重,扶着吧台边缘的手骨节分明。
皓辰感到今日店里的气氛异样,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明显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呵,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老人家你又是谁?我符涂家没有忘却的事情,世世代代都不可能忘却。”
老人端起酒杯,往符涂瑾敬去,“话别说绝啊,来,喝杯酒,我给你讲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符涂瑾斜眼看着老人,右手五指一转动,便把三颗绿珠收入掌心,同时左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人开始讲述:“这故事大概发生在千年前,彼时世道不太平,不止天灾人祸,害人的妖怪也横行。那时便产生了除妖师,其中最为出色的当属陆仲一族,他们对各类妖怪了如指掌,深知人与妖对抗的不易。但妖性各异,有些倒是可以利用,他们发现了一种丑陋妖怪,可以寄生于未出娘胎的婴儿,占据其身体,伪装成人类度过一生,直到这个身体临近死亡,又去寻找下一个寄生的对象……”
老人故事未完,却见桌旁符涂瑾双手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流下,苍白的嘴唇随着急促的喘息微微开合,那眼睛竟变得更为狭长,浑身皮肤青白,血管青筋渐渐凸显。这状况吓得一旁的皓辰站了起来,吃惊地盯着面前仿佛正在异变的阿瑾。
“酒,有毒。”符涂瑾咬紧牙关恨恨地说。
老人停下故事,摆了摆手,“没有没有,符涂氏,你不感觉这故事里的妖怪特别熟悉吗?”
符涂瑾手臂一挥,将面前的酒杯瓷盘全部扫落,玻璃陶瓷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老东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符涂瑾无论如何都赶不走脑海中的幻像,他看到了自己,准确的说是自己的父亲,爷爷,祖爷爷……
这些人除了照片,图画,他从没见过真人,斩妖世家符涂氏的男人,从来活不到儿子出生,但不要紧,他们只生儿子,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他会忆起所有父辈的记忆,最多可以上溯到千年前。
他看到自己的先祖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被困于笼中,笼边坐着一肚子滚圆的孕妇人,一位老者将一根长长的银针扎入它脑门,一声凄厉长啸后,笼中怪物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妖怪伸出右手,巨大的手掌覆盖在孕妇人肚上,半晌,妖怪眼中光芒渐渐逝去,只留下死亡的躯壳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话说这妖怪,被陆仲一族捕获,断去所有前世记忆,再植入未出世胎儿体中,让他以为自己是人类,陆仲的长老悉心教导其斩妖除魔之法,将他强大的妖力为人所用。让他相信自己不断轮回寄生的能力是族人的天赋,为斩妖而生……”老人继续说着,好像他也能看到符凃瑾所见一般。
符涂瑾此时已经不再是人类模样,青面獠牙,头上长有犄角,浑身覆满鳞片,身体比原来大了一圈。他发出愤怒的吼叫,房顶都仿佛要被震榻,狭长的眼睛里可见青紫色瞳孔,宽扁的鼻子发出粗重的呼吸声,那把粗哑的嗓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颤栗:
“不可能!”
老人面不改色,声音更为洪亮,“而这以为自己是人的妖怪,名符涂!”
符凃瑾站起身来,撞倒了桌椅,正要向老人扑去。李茹却突然猛跃而起,像只猫般落到吧台上,原本漆黑的瞳仁变成了杏色的猫眼,美丽的脸庞分外妖娆,仿佛在平日的面容上化了一个绮丽的妆容。纤细的四肢看起来充满力量,她轻巧在榆木吧台上爬行,绕过了几个玻璃杯,符凃瑾被她的动静打断了行动,紧张地盯着李茹。
符凃瑾瓮声瓮气地开口:“是你。”
李茹没有回应,杏色的瞳孔突然收缩,整个身体便向符凃瑾扑来,如同一只跃起的猫,千钧一发之际,符凃瑾所变妖物却凭空消失,如同魔术般半点痕迹不留,李茹稳稳地落在它原本站的地方,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如同预料之内般,呼了口气,缓缓抬手,理了理头发。
“老顽童,可收好了?”
“好了好了,唉,没有一千年也有900年了,他也是可怜,错在执念太深,善恶不分。”
不知何时,老人手里提着一只大葫芦,他看着手里的葫芦,十分感慨。突然老人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被吓得愣在角落的皓辰。
“年轻人,吓坏了吧。哎,我就是陆仲后人,这世道,妖可不多了,就算有,也少有害人的。今儿多亏你帮忙,收了这以前造的孽……”
皓辰听不清老人后面说什么,他只觉得惊骇无比,这世上有妖,还一见就是两只,美丽的老板娘居然是一只妖,人们说活久见,可自己也没活多久呀……
正当他思绪翻飞,李茹又回到了酒柜旁,她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皓辰,微微一笑,“喝杯酒定定惊如何?”
话语间,她已取出一壶酒,款款走来。除了那一地狼藉提醒着皓辰刚刚发生的一切,再无更多痕迹。他们在旁边的桌椅上坐下,李茹倒了三杯酒,晶莹剔透的粉色液体,隐隐闪着粼粼金光,又是桃醉。
“我有酒,也有个故事,你愿意喝一杯吗?”李茹巧笑嫣然,将斟满酒的杯子推到皓辰面前。
皓辰知道这桃醉不一般,但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怕,他端起酒杯,让桃醉的芳香把自己包围,甜蜜的桃酒流入喉咙,流入胃肠,流入五脏六腑,将他托起,抛入云中,又拨开云雾,眼前展开一条宽阔的大道。
一只虎斑小猫在大道旁飞快地奔跑,细细的尘土被扬起,阳光折射下如同飘洒的金粉,大道的尽头是一小镇,离小镇不远处,立着一棵老桃树,正值秋初,硕大粉红的桃子挂满枝头,小猫见了,轻盈跃上桃树,抱着一个大桃子,张开嘴就是一口。
这猫本不吃桃,但连日赶路也是渴了,饱满多汁的桃子正好解渴。等到这桃子快吃完,只听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家伙,你怎么吃我桃子。”
狸花猫抬头看去不见有人,只看那叶子把天空剪得细细碎碎,风儿一吹,树影婆娑。
“你可不能白吃我桃子。”
声音又响起,狸花猫慌了,躬起背,炸起毛,那条又长又粗的猫尾高高竖起,爪子勾入树干。
“唉呀,你还挠我!”随着那男子的惊呼,狸花猫感到整棵桃树都在晃动,变形,它忙从树上跳下。
只见桃树幻化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皮肤白皙,眉目清秀,黑发束起一半,余下垂落肩头。
他看着狸花猫,似笑非笑,坚持要它赔自己桃子。
狸花猫也不是好欺负的,见这桃树精不依不饶,露出小虎牙凶巴巴地示威,然后撒腿就跑,奈何法力差一大截,最终还是被逮了回来。
“小气鬼,我没东西可赔你!”
桃树变成的少年抓着狸花猫的脖子肉,把她提了起来,任她张牙舞爪,笑吟吟地看着。直看到狸花猫挣扎累了,不动了,面红耳赤了……
“你叫什么名字?”
“狸奴。”
“能变成人形吗?”
“关你什么事,我不爱变。”
“你叫我穆桃吧。”
狸奴最后给了穆桃一截自己的尾巴,他才肯罢休。“掐掐尾巴,我就来,但是只可以掐一次!你掐尾巴唤我,我就帮你做一件事算赔你桃子,但是做完把尾巴还我啊。”
结果,狸奴的那截尾巴,一直没能回到身上,不是穆桃不唤她,反而是隔三差五就掐她尾巴,掐得她又疼又痒。
狸奴气急败坏,她可没见过这么赖皮的家伙,仗着自己法力强,硬是不还尾巴,使唤她一次又一次。但是除了骂他,自己也没辙。
日子久了狸奴虽然嘴里骂着,却习惯了那截总是犯痒的尾巴。后来她干脆跟着桃树少年,想着这样还可以找机会偷回尾巴。
少年还是很照顾她的,时常给她找爱吃的鱼,赶走欺负她的妖怪,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狸奴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后来狸奴化成人形,穆桃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话,“你不是公猫啊。”
狸奴怒了,这不长眼睛的赖皮鬼,正要扑上去挠他,却听他开口,“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狸奴顿时收了爪子,小脸通红,她想就这样一直跟着他。
过了几日,穆桃却消失了,狸奴怎么都找不着,看着自己的断尾又气又急,那时她才知自己已经离不开他。
直到尾巴又感到熟悉的痒,她忙向断尾所指的方向奔去,第二天,在她面前出现一片桃林,桃花正艳,花瓣在地上铺了一层,穿过这人间仙境,桃树少年立在河边,笑着向她招手。
“河里都是你爱吃的鱼,咱们住在这吧。”
狸奴笑着跳进穆桃的怀抱。
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了很久,狸奴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过下去,直到那日,桃林来了一陌生男人,肤色黝黑,凶神恶煞,他说附近村庄有小孩子进了这桃林便再也没回去,定是妖孽所为。
来人称自己为符凃崖,听不进任何解释,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三颗绿珠,第一颗绿珠落地,三千飞刃凭空出现,向着穆桃他们飞去,穆桃将狸奴护在身后,施展法术,挡了回去;第二颗绿珠脱手,大地颤抖,飞沙走石,巨大的裂缝在脚下裂开,狸奴被气浪推出百米,撞在树上几乎昏厥,桃林摧毁近半,穆桃亦受伤。
穆桃开始愤怒地反击,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符凃崖深知平常斗法不一定能胜,趁势丢出第三颗绿珠,顷刻间桃园变身火海,猛烈的大火吞噬了一切,浓烟滚滚中隐约可见一棵棵桃树变为火树,鸟兽奔逃,却大半逃不出桃林,葬身火海。
穆桃转身去找狸奴,用尽全力为她结出一个护体结界,符凃崖趁机从背后突袭,斩妖剑刺入穆桃身体,他忍痛双手一推,球形结界被推出火海,狸奴只见穆桃倒在火海中,抬起的头颅向着自己,脸上还是那样无所谓的微笑,只是那两行眼泪,道出了深深的不舍。
待桃林燃成灰烬,狸奴回去,只寻到了穆桃化成的桃核,她带着桃核于人间行走了三百年。三百年间,狸奴深知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复仇,她无数次将桃核种下日夜守护,却无法等到桃核发芽。
直到百年前,陆仲一族后人寻到她,告诉她符凃氏的秘密,并用灵泉帮她浇灌桃核,才有了今天的那株百年桃树,也有了桃醉。
五百年,倏忽而过,春华秋实,狸奴守着她的酒馆,她的桃树,在人间等她的故人。
皓辰看见桃树经历着四季轮换,桃花盛开又飘落,桃子成熟又消失,只有树下的狸奴始终没有变化,如同一幅画。
皓辰谢过老板娘的酒,踏着斜阳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板娘跟他说,想喝酒时就过来吧,桃醉只醉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