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水坐在化妆镜前描眉,蔡文兰亲自买了些菜回来,嘴里还哼了几句曲,许是休息了一日心情好了不少,只听她哼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后面应是词记不起了,也就含含糊糊打着哼哼过去了。
尚清一早就去了报社,这工作是接父亲的班,俩姐妹都没继承上母亲绣花的手艺,蔡文兰可不敢把自己的产业交予她们,于是让尚清先在报社历练历练,将来再做继承的打算,倒是尚水早嫁了人,落了个清闲。
“尚水,你周日可有时间?”蔡文兰边择菜边问道。
“李姨近日怎么都没来?”尚水疑惑了好几日。
“家里好像出事了。你,到时候就待家里吧?”
“好。”尚水也没有多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于心她们三个已经等候多时了,尚水连忙拉开了座椅说道:“就等我一人呐!”
于心低头抖了几下烟灰,又缓缓抬起头:“也不知尚小姐多大的面子啊,真是来的早啊。”
尚水轻抿了一口茶,唇上的口红被水一浸润反而更艳了。她没说话,仔细打量着牌桌对面的那个女人。挽起来的发髻上插了一支青碧石的簪子,耳上挂有一双珍珠吊坠,身着黑色真丝金线绣花旗袍,面容看起有些熟悉,却又记不起到底是谁。
于心见尚水久盯着孔汝灵,想是她记不得了,忙介绍道:“尚水,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不是孔汝灵吗,你小时候上私塾的同学啊。”
“噢,噢,孔汝灵啊,许久不见果真是不一样了,我都没认出来啊,让我好好瞧瞧你。”尚水绕过于心走到孔汝灵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那时候孔汝灵不过是个衣着寒酸的农家女子,父母眼里只有寄予众望的弟弟,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而她却不甘平庸,攒好了车钱便悄悄从家里逃了出来,只十岁便自己坐上了来城里的车。被所有人孤立,却被尚水从深井里提了上来,尚水领她玩给她好吃的,待她如同姐妹。但后来的故事并未朝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方向发展,在孔汝灵缺乏爱的童年里,尚水不过也是她向上攀爬的棋子,她似乎从未付出过爱,于是读了几年书过后就走了,如同十岁逃出家的那年,她依然没有道别。
尚水再没见到过她,倒是回家哭了好几场,有时候做梦也梦见男生用石子弹向孔汝灵时那张满是怨念的脸。
现如今,再见她,样子已不再畏缩了,但那双眼还是没有改变,从来就没亮过,一直如同蒙上了灰,看不清内心,寒气逼人。
“尚水也是美极,我赶了这么多年还是赶不上啊。”孔汝灵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笑容都没有。
“哎,今日为何陈若一没来?”尚水仍是没有拿开手,但转过脸来看着于心。
“噢,她啊,不是她们家老郑失权被关进监狱了吗?”一直没开口的宋言插了句,语气竟隐隐有笑意。
尚水心里一颤,陈若一平日里还是个乖巧老实的姑娘,入了这样的圈子,近些时日估摸着也是无人去探望。她瞄了宋言一眼,心里只叹道:要不是仗着蔡文兰靠着绣花手艺发的家勉强还能死撑,乔选再一死,如今的牌桌上哪还有她尚水的座儿。
“那怪道请孔小姐来了,也趁好儿让我俩叙叙旧。”尚水望着孔汝灵,原是她今日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话也说罢,四人围着牌桌打起牌来。
于心把牌一丢,嚷了句:“这什么牌!”,继而又说道:“尚水,我说你也不再找一个?”
“找什么找啊,一把年纪了。”尚水没想过把路连的事告诉她们,这群不过是插了彩色羽毛的乌鸦,得了消息还不散得满城皆知。
“话也不能这么说,再找一个,可不得多幸福啊,你看于心不就是?”宋言摸了牌。
于心可和她自己不一样,尚水冷哼一声。于心不是把自己丈夫下药毒死了,才跟了这大佬,还以为别人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于心不明白?
“哪里啊,我家前一个没什么福分啊,还没享到我的好呢!”于心瞟了一眼尚水。
“我们可比不上于心啊,别人不知道,我们难道还不知?那老刘对于心可真是好。”宋言又道。
“嗨,要说好,那不是汝灵家的最好?”于心忙转移了话题。
“我们家老路怎么着当年也是跟着我屁股后面追了好几圈的。”孔汝灵半日不讲话,讲话也不看人,只是扫视着自己的牌,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两瓣唇里吐出来,又傲气又冷漠。
尚水望向孔汝灵,倒是被她那目中无人的微笑冷出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