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远,南国正清秋。”清秋时的天光,晴天时清淡且悠远;阴雨时,丝丝缕缕的雨,绕着丝丝缕缕的思绪,不肯停,给往事蒙上层层纱幔。而南唐的李煜,在北国受尽屈辱时,所思所想的故国,是什么样呢?
是那芦花深处,孤舟一叶吗?“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那年那月的南唐国主,会不会觉得人生是大梦一场。而今的我,执笔于宣纸,皴岸,写几笔芦苇,深深浅浅,点几笔芦叶,静静地水波,荡在岸边。孤舟呢?只在芦花边露出小小的船头。这是梦里的画面吗?烟云里的孤舟,是避世的闲情,还是等待的执着?
漫漫长路,总有人在回首来时路。回不去的故国,该是这位千古词帝千古悲苦吧。而今秋色渐深,地上的落叶也日渐增多,不知不觉平添几多愁绪。江城蛇山山脚的这个小寺庙,明黄的外墙里,却是普通出家女子的日常,晾衣,晒笋,跪在蒲团上念经。每次无意中见到这些出家人,总止不住心疼。她们是否在某个时刻,也会念起“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人生的苦痛,要叠加到什么程度,才可勘破红尘呢?是否在最普通的三餐四季中,才能把曾经的伤痛变成曾经的梦呢?
梵呗声中,秋色越来越浓。小寺庙所在的这座山,秋风日渐寒凉。云儿在天上慢慢移动,漂到山顶的树后。一层层的树也仿佛一层层的云,绿的,黄的,棕的,红的叶,层层叠叠,风过处,哗哗啦啦作响,一些枯叶,便如蝴蝶般起舞,藏着不知谁的心事,悄悄落在寺庙四周的林地上,落在竹编的栅栏上。
林地间的小路,我也走过好些次。最喜欢的,莫过于听春天林间鸟儿的清啼,听秋季时满山的秋声。俗世间人们从这里进入寺庙随喜,又从这条小路,步入万丈红尘。寺里寺外的人,谁是谁的梦?如今笔墨渲染在宣纸上,却画不出避世、出世的痕迹。只想起,寺庙所在的山的另一边,便临着长江了。
江水长,岁月亦悠长。常见有人在江边的台阶上看水,一动不动。水上的船远远的来了,缓缓的穿过长江大桥,渐渐的,隐藏在茫茫水汽中,成为“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江上另一座桥,便是距大桥不太远的二桥。每当车经过长江二桥时,便会会看看窗外的江。雾气大时,江上的船就只是几个点,如同宋画里寥寥几笔就勾画出的小舟。秋季时江边芦苇在风中摇曳,在桥上远远看去,便会觉得是江边的舟隐于芦花中。芦花安静地伴着江水,世事也随着江水,不知走了多少流年。
寂寥的天空下,一艘艘的船踩着云影,拖着长长的水波,在漫长的岁月里,几多闲情,几多愁苦。若在江边的观芦栈道上看芦花,风起时,便会见层层叠叠的芦花像是层层的浪,推开秋的大门,看见李煜南国的繁华,映着李煜北国的悲凉。也像是在寺庙旁的林间小道上,看见红尘间从前的痴,也看见俗世中今日的痛。
常常想起,在海边的普陀山上,古往今来,无数人们踏浪而来拜菩萨,逐浪而去,为生计,为前途,为亲人,为更多的人。把深深的苦痛,埋在心里最深处。那年在普陀山的樟树下,发现樟树浸湿雨后,香味扑鼻,犹如而今在江边,樟树在雨中散发出的香味。
江边的芦苇,年年在秋风里,将芦花开在一个个的梦里。不论天涯海角,总是有花,在苦痛中盛开,和着樟木的香。一阵阵的江风,抚平旧日的伤痕, 摇曳着芦花,把旧日的故事,渐渐变成红尘的闲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