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玲正看着电视吃饭,听有人叩门,再细听,正是叩她的门。阿玲打开门,一个女人的微笑露出来,正是昨天那个叫达里奥的男孩的母亲。她的身子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一副闪烁不定的样子。她比划了半天阿玲才明白,女人是罗马尼亚人,刚搬到这里,就在阿玲楼上,老旧的门锁有些问题,她要出去做工,问阿玲能不能帮忙看一会家,她的儿子很快就会放学回来。阿玲很乐意有事做,胡乱拢了下凌乱的头发跟着女人上了楼。女人身材瘦小却有个大屁股,圆滚滚的,把贴身的长毛衫撑起一弧轮廓。
她从冰箱拿了瓶带气矿泉水递过来,问是否耽误了阿玲的要紧事,阿玲说白天自己没什么事情,除了每周三和五去教会的学校学习意大利文。女人没听懂,笑容里含着抱歉,请阿玲再说一遍。阿玲红了脸,她那点意大利语法瞬间瓦解,支吾起来,求饶地笑起来。女人看透了阿玲,上前一个拥抱,就把其独自留在这个拥挤的家。
阿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弹簧吱扭了一声,每每遇到意大利文不灵光的时候,她都是用这个笑来搪塞,她不愿意让听话的人累死,不愿意让别人屈就地伺候着自己讲话,她会早早的就投降。
屋里有股淡淡的霉味,老式的家具,太阳在显旧的地板上投下一个光圈,垃圾桶里有少许果皮、纸屑和一个空酒瓶,卧室小的只容下一张床,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幅相框,阿玲看见女人灿烂的笑和男孩大眼睛里射出的恐怖。
“你身材很好。”身后传来一个稚嫩又执拗的声音。
阿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身子抖了一下,回过头看见一个少年立在光里, 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直往她身上找,挟裹着倔强和任性。
阿玲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从包里拿出两本书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张报纸,看一眼阿玲又用下巴指指上面的拼字游戏,阿玲会意地坐到他身边,两人头窜在一起一阵忙活,很快熟络起来。
陆彤飞又回个大晚,人却先滑进被子,阿玲之后才磨磨蹭蹭地跟了来。
“你怎么手脚这么冷?”他问。
阿玲轻声说:“一天没怎么吃东西。”
“为什么?”“没胃口。”
他把一条胳膊抄到她脖子下面,“我给你暖和暖和。”说着把她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去捂那如冷水的凉脚。
他想这身体真是冷坏了,麻木代替了敏感,退缩代替了迎合。他心不甘地翻了个身朝阿玲压下去,将两人合上缝,嘴唇扣在她嘴上,等着火候和那敏感,她却始终像不知痛痒,直到二人就这么昏昏睡去。
一阵女人的哭闹声从楼上飞溅起来,伴着摔盆砸碗的炸裂声。陆彤飞和阿玲被这阵势惊醒,僵了半天的姿势终于解了锁。看着微微发颤的天花板,阿玲噌地坐了起来,她听出了达里奥的嘶声力竭的声音。她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出了卧室,陆彤飞在身后喊:“你干什么去?”她不答,拉开门就往外跑,咯噔咯噔……陆彤飞追过去的时候,阿玲人已经到了楼上。
“干什么管人家的闲事?!”陆彤飞在身后压着嗓门不解地喊,阿玲只顾用力锤着楼上那扇门,门锁已经修好了。陆彤飞跟到了楼梯的拐弯处就不再靠前,听阿玲用不太标准的发音让里面的人立刻开门。
里面静了片刻,紧接着又翻天覆地起来,罗马尼亚女人的哭喊声又尖锐起来:“狗娘养的!你再碰他一下我就宰了你!”一个酒瓶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数十种破碎的声音一同裂开来,然后只听“扑通”一声,像是什么很重又很软的东西被抛起又坠地。“救命!”阿玲听到了女人的哑着嗓子喊。
响声惊动了整个楼的人家,灯亮了起来,门都半掩半开,一些脑袋不时地探进探出,却没有要卷入麻烦的意思。只有阿玲,她把门叩地更响、更急,陆彤飞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自找麻烦。“请立刻开门,否则我要报警了!”阿玲的声音变得严肃,让陆彤飞不禁生出几分陌生。
里面没了动静,陆彤飞距她三步之遥,打着手势叫她见好就收。阿玲却仍然不肯离去,似乎有一份公道正等着她去主持,她要确定达里奥这个今天刚刚结交的小伙伴的安危。穿着睡袍的人们都从门里出了来,似乎这嘎然而止引出了他们一探究竟的好奇。
“开门”阿玲已经不管什么语法了。她想起达里奥那倔强又惆怅的眼神,又深又长,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这屋里面一定存在着什么危险,会危及到这个笑容里布着恐惧和玩世不恭的少年。她再次举起拳头,果断又坚定的敲,“开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