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的时候,先见了外祖母史老太君,然后又去见两个母舅,即贾赦和贾政。不过,两个舅舅她一个也没见着,其中贾政是因为“斋戒去了”,贾赦则是因为“连日身上不好”。
两位舅舅的不见黛玉的理由到底真不真实,众说纷纭。不过,从他们说出的理由来看,似乎贾政的理由更有依据一点,毕竟斋戒至少在面上确实是件严肃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斋戒去了本身存疑,但比贾赦的理由是可接受多了。
回顾一下当时情景。
当时邢夫人领着林黛玉到了贾赦那里,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结果贾赦让人回话说“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
“身上不好”是件可客观也可主观的事,贾赦如果突然之间身上不好,那么,邢夫人以及那些姬妾丫鬟事先不知,那也是有可能的。但他说的是“连日”身上不好,意思就是近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那就说不通了,邢夫人她们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们没必要在林黛玉面前演什么戏啊!
那么,贾赦是否纯粹为不见黛玉找了个借口?
我觉得这不完全是。他身上不好并不完全只是借口,而只是没到不能见客的程度。
首先我们要知道,贾赦是个享受型的人,从年轻公子哥到现在有了儿孙的“老爷”,他的最大特点是声色犬马、耽于享乐(这方面贾琏有明显遗传)。据王熙凤的说法,贾母也时常在闲谈时抱怨大儿子一大堆小老婆养在家里,官也不好好去做,身体也不爱惜。
这还可以通过林黛玉到贾赦那边所见来印证:
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
住的地方“小巧别致”,到处都是“树木山石”,满室都是“盛妆丽服”的姬妾丫鬟,后来贾赦还想着从贾母这里要鸳鸯去做妾……
这样一个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享乐的人,上了年纪了,身体被掏空是很正常的;但是只要不是身体出现大麻烦,他是不会停止享乐的。
我猜想,林黛玉来见贾赦时,他正与几个美妾(也许就有后来送给贾琏的秋桐,也许还有三五狐朋狗友)在书房饮酒作乐,自然也就“暂时不愿相见”,不过主要不是见了怕彼此伤心,而是不想被扰了酒兴。
当然了,这同时也是因为贾赦与林家恐怕并不亲厚。
不妨回顾一下,此前林如海帮贾雨村的忙,要转托“内兄”出面替贾雨村运作起复之事,托的是二内兄贾政,而非大内兄贾赦。
林如海对贾赦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说法,但是从他向贾雨村提到两位内兄时,对于贾赦仅提了姓名及职位,对于贾政则强调“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其中的亲疏臧否不言而喻。
这也很容易理解,林如海与贾政都是读书人,有共同语言,除了是姻亲,更是同道;而与贾赦则缺乏共同爱好,纯粹是妹夫与大舅的关系,并不存在个人感情的相投。
甚至可以想到,他与妹妹贾敏的关系,只怕也不如贾政与她的关系更融洽些,因为从贾雨村由其女知其母以及一些零碎的信息可知,贾敏的风格也是喜欢读书。
从林如海这边是如此,从贾赦那边自然也是如此;贾赦对妹夫林如海没什么交往,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林黛玉当然也没有多少亲切感,以“身上不好”谢绝相见,在他看来大概已经算是讲礼节了吧。
对了,他还说了“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等语,在他恐怕也已算是显示了欢迎黛玉的长辈风范了。
总结一下,我的想法是,贾赦不见林黛玉说自己身上不好并不完全是假的,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愿中断正在进行的休闲娱乐活动,以及与林家并没有多少亲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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