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大我八岁,长得像还没胖起来的张惠妹,至少那时候是,房后的李子还没红了脸,就进了她的肚子,喜欢吃酸,如同她经历的生活。
她小学成绩排名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爷爷是村里唯一念过高中的,顺理成章做了村长,县领导来视察工作,村委会穷得,老鼠都三过家门而不入,爷爷只能让他们来家里吃,爸爸就趴在鸡窝旁边等,一下了蛋就跑着拿去厨房。后来爷爷患了哮喘,走几步就像风箱一样,呼呼喘个不停,自然从村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生活捉襟见肘。
小升初那年,爷爷拿不出学费,告诉小姑别再读了,她固执地像头牛,白天去爬山采野菜,她总能知道野菜喜欢长在哪里,所以年纪虽小,一天下来,有时候比大人采的还多,一斤野菜可以卖一毛钱,不知道体重70斤的她,怎么翻山越岭把十几斤的野菜弄回来,她筹划着在开学前,要把学费攒够,晚上借着灶台的光,拿出书本温习,她也说不出来为啥能在书里看到希望。后来学费还没攒够,爷爷就撕了她的书。很多年后,奶奶告诉我爷爷最喜欢小姑,因为其他孩子都叫他“爹”,只有小姑叫“爸爸”。
小姑的学上不成了,跟村里的人去山东打工,在肉食鸡加工厂,厂里每天免费发两袋方便面,别人吃饭时,她回去啃方便面,喜欢吃酸的她,买了一瓶醋,我想她这辈子也不再想吃方便面了。厂里比赛看谁在最短时间内分解一只鸡,小姑是第一名,她说当时就想拼了命的快点,只有做的好,才有希望,可能就像她在书本里看到的一样吧。肉食鸡激素横飞的工厂,和一袋袋方便面的作用下,小姑成了变胖的张惠妹。
她从来都是受欢迎的,村里年纪相近的男女,都把我家当成他们每天的据点,她是有一些好姐妹的,连孤僻的人都愿意在人群散去后,来找她说说话,我还知道有两个同村的男孩喜欢她,一个是他的同桌,一个是街坊,直到各自成家。
那时东北雪还下的很重,等小姑打工返乡,得知爷爷去世时,站在门口哭成了泪人,那是第一次见她哭,想必她已经原谅了爷爷。
女大当嫁,小姑结婚那天,我鼻子酸的像没熟的李子,我们只差8岁,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么多。
有了孩子的小姑,举家搬到市里,卖煎饼、做家政干了不少活,现在成了一名工人,手指碰起来像砂纸,为了孩子能上最好的小学,把这些年攒的钱买了破烂的学区房。
她还是喜欢吃酸,生活好像一点点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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