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S春节期间在日本猝然离世,又引来新一波话题。
徐熙媛这一生,总是匆匆忙忙的,红得突然,结婚、离婚、再婚,都是匆匆,最后走得也是匆匆。
因为原生家庭无力,父亲好赌,母亲和姐姐无能,她只好自己顶门立户,带着妹妹同闯娱乐圈,一边以近乎自残自虐的方式提高颜值以增强竞争力,一边频繁制造话题成为焦点人物,努力嫁豪门,努力拼二胎生儿子……
有人说性格强势的她很像王熙凤,确实有点儿,不过王熙凤的牌比她强多了。
王熙凤出身伯爵世家,自幼被当作男儿教养,所以并没有寻常封建闺秀那种矜持内敛的习性。她口齿伶俐,机敏过人,在男人面前从不退让,临大场面绝不畏缩。这一切都是她自幼习得的,公主一样的教养,自然有公主一样的脾气。
徐熙媛可不行,重男轻女的人家,她在三姐妹中又排老二,怎么可能像凤姐那样被娇宠着长大?
王熙凤的强势好胜,是因为她胜惯了,不能接受自己输。而徐熙媛相反,她是被当作野草太久,所以生生要把自己逼成一朵玫瑰。
王熙凤的人生理想很简单,就是像姑妈那样,嫁个规矩的贵族丈夫,生育有出息的儿子和女儿,成为荣国府的女主人。
可她的运气远不如王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怀上个儿子,还流产了。丈夫贾琏,并不规矩,她又不能容忍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所以她不许丈夫碰平儿,又严禁他偷腥,还害死怀孕的宠妾尤二姐。
其实,以凤姐的实际情况,她的三个理想是不可能全都实现的,也不是同等重要的。
正确优先级是:生儿子>掌权>独占老公。
只要能生出儿子,荣国府的掌家之权迟早是她的,有了这两个前提,她才能更充分地独占贾琏。
但凤姐不是这样排序的,她只关注眼前的事情,就是掌权敛财并且看住贾琏。
为了能掌权,她不得不多揽事逞才,以过人的业绩博得长辈欣赏,从而获取更多权力。在那个时代,女性唯一能施展才干的领域,就是管理家务,所以凤姐是出名的“爱揽事”,东府秦可卿死了,她巴不得去主持丧事,叔叔要嫁女儿,她也赶着去帮忙。
然而,她运气不好,赶上了荣国府的末世,经济衰败之下,作为掌家媳妇,她殚精竭虑,依然捉襟见肘,刻薄的婆婆、甩手的姑姑、奸猾的仆人,使她腹背受敌。这种情况下,做事越多的人,得到的抱怨和误解越多,偏她又舍不得放权。于是,吃亏忍气受累,也就是常有的了。
铁槛寺老尼姑给她两句奉承,她就忘了疲乏:
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索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贾母生日时,她比尤氏还忙:
尤氏晚间也不回那府里去,白日间待客,晚间在园内李氏房中歇宿。这日晚间伏侍过贾母晚饭后,贾母因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歇去。明儿还要起早闹呢。”尤氏答应着退了出来,到凤姐儿房里来吃饭。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有平儿在房里与凤姐儿叠衣服。尤氏因问:“你们奶奶吃了饭了没有?”平儿笑道:“吃饭岂不请奶奶去的。”尤氏笑道:“既这样,我别处找吃的去。饿的我受不得了。”说着,就走。平儿忙笑道:“奶奶请回来。这里有点心,且点补一点儿,回来再吃饭。”尤氏笑道:“你们忙的这样,我园里和他姊妹们闹去。”一面说,一面就走。
尤氏已经饿得受不了了,而凤姐都忙得忘了饿。看来她是这样忙碌习惯了,规律而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她是不可能的。
此外,看住贾琏也不是易事,贾琏是把肉欲看得重于一切的人,多姑娘那样的低贱女奴,只因活儿好,也被他奉为娘娘。凤姐也很了解他,所以尽力取悦于他,每天打扮得如神妃仙子一般。上午刚处理完家务,接见刘姥姥都得趁午饭空隙,可午睡也不能休息,还要奉陪丈夫翻云覆雨一番。饶是如此,贾琏还是不满意。
贾琏道:“果这样也罢了。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
凤姐儿听了,嗤的一声笑了,向贾琏啐了一口,低下头便吃饭。
凤姐不但身体力行奉陪,还要展示才华魅力,在贾琏给林如海治丧回来之后一通表功,且又放出耳目,严防死守,架不住贾琏还是时常偷腥,甚至偷娶尤二姐。凤姐再怎么努力,也被他视为夜叉婆。而凤姐打丫鬟、灭宠妾的行为,更是让贾琏对她恩断义绝。
家务难管、累人,丈夫不省心、难以取悦,身心俱疲的凤姐怎么可能生出儿子呢?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
凤姐的小产,早有征兆,按推算,应该是头年七八月怀孕,那时正是给宝玉调养棒伤、陪贾母和刘姥姥畅游大观园的时节,一切都是凤姐张罗。九月过生日还被灌醉,捉奸贾琏和鲍二家的,淘了一肚子气。接下来为贾赦要鸳鸯的事,又得罪了邢夫人夫妇。很快贾琏就挨了父亲一顿好打。王熙凤能不痛心恼怒?
冬季里三家亲戚上门投宿贾府,也是凤姐安排,此时凤姐已经心力交瘁,经常头痛。晴雯感冒,要贴头疼的西洋膏子药,就是找凤姐要的,因为她“贴惯了”。
过年时,赶上歉收,乌进孝的贡品打了好大的折扣,东府贾珍都抱怨不迭,花销更大的荣府更不用说了,凤姐已经在考虑要偷卖贾母的私房宝贝了。
过年祭祖侍宴,又是敬酒又是奉承又是讲笑话,“效戏彩斑衣”,一直玩到四更天。散会后还要跑去大观园里放炮仗……元宵之后,去祠堂行礼,各大管家请吃酒,也是不得不去的应酬,忙到二十三日之后才完。二十三日之后呢?凤姐就流产了。
王熙凤跟大S特别像的一点就是,好像从来都不太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们都是想要的东西太多,健康就不得不让位于欲望。
《红楼梦》的时代,女性地位低于男性,所以有些女性自己也就不太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除了凤姐,晴雯也是如此,遇事就拼命------甭管事大事小。
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
看吧,与袭人同龄的晴雯,还在玩藏猫吓人这种儿童游戏,三九寒夜不穿外衣就跑出去,平白招了一场病来。接着,宝玉的雀金裘破了,只她有本事缝补,正当用武时,她发烧了。
婆子去了半日,仍旧拿回来,说:“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这个去呢。偏头一日烧了,岂不扫兴。”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
明知是没福气穿就罢了的事儿,晴雯却仗着义勇,带病补裘,展现了忠心,表达了爱情,是她在怡红院掌控全场的高光时刻。但也由此落下病根,由原来的“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变成了“一年之间,病不离身”。
相比之下,袭人就精明得多,自从被宝玉踢到吐血,她就注意保养了。
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了,越发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况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们凡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烦琐,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劳碌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
在宝玉外床值班是个辛苦差事,因为宝玉神经质,睡觉常醒,醒了还要叫人伺候,所以陪他的人也不得好睡。晴雯自己已经有了病根,按说不该接这个工作。而且,她也不是不能拒绝,当初袭人回家休假,这个工作就被她委派给了麝月,大概她不想像小红一样去争抢近身主子的机会吧?但是,真有这机会送到眼前了,她也不愿放过。谁还不想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呢?袭人已经成了准姨娘,下一个怎么也该轮到晴雯了,况且她也深爱宝玉。于是,晴雯不顾体弱多病,接下了夜班的工作,最后积劳成疾,因抄检受屈而加重病情,一命归西。
成功人士都知道,其实所有的拼背景、拼双商,到最后,都是拼的健康体质。司马懿能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熬死了曹家父子。慈禧太后原本有妇科病,特地求咸丰帝找御医百般调治,终于生出太子,为巩固地位掌握权力打下了基础。
而凤姐和晴雯都是为了争一时之气,不惜当场拼命的主儿。
大S更是如此,她争的还不止是气,更是饭碗,作为资质普通的演员,为了提升颜值,她常年减肥,以35公斤体重为目标,以至于得了厌食症。为了瘦身乱抹药膏而过敏,为了美白乱吃抗凝血药而染上败血症,为了戴脐环而打洞发炎自己剪去烂肉……这种执念已经远远超出了爱岗敬业的范畴。
作家叶倾城说,她像希茜公主一样为了美貌不惜毁损健康,常年不吃饱。可人家希茜公主更多是为了维持外形而自律。大S是要强行丑小鸭变天鹅,难度更大。
她的做法跟晴雯倒是更相像,用拼命来展示自己的敬业,不成功,毋宁死,不美丽,毋宁死。晴雯是出了怡红院,到哪都是死路一条。死到临头,瘦如枯柴一般的腕子上,还戴着沉甸甸的四个银镯子------至死都要是美的!因为出身卑微没有资本,只有拿自己的身体健康作资本去搏个好前程。
哪有什么生来薄命的红颜,只有从不惜命的傻女!
奥地利心理学家A阿德勒认为,一个人愈健康、愈接近正常,当他的努力在某一特殊方向受到阻挠时,他愈能另外寻找新的出路。只有精神病患者才会认为他对目标的具体表现是:我必须如此,否则我就无路可走。
大S如此疯狂,大概与她自幼缺爱有关,因为不被爱,所以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无法接纳自己,情愿自毁皮囊以求脱胎换骨。
在女性不被尊重的环境里,渴望获得利益的女性是不信鬼神的。凤姐说自己“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张道士劝她多积阴骘,迟了就短命,被她嗤之以鼻。大S也总说“大不了就是一死”,还相信死后世界会很美好。既然你想与老天对着干,老天也就只好用现实教你做人,说太多的狠话,自以为很酷很不凡,结果就是成为对自己的诅咒。
虽然取得了成功,大S并不惜福,历经贫困的她,以拥有几百双鞋子为傲,为庆祝离婚而狂炫白松露。
晴雯虽是女奴,却在宝玉的娇纵下,把玻璃缸玛瑙碗都不放在眼里,为了听那一声响,可以随意撕毁人家的扇子。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惟艰。每个人能享用的物质总是有限的,你占用太多、浪费太多,别人就会有缺失,反过来应在你自己福寿的折损上。
虽然凤姐和晴雯与大S都各有相似之处,但区别也很明显。在《红楼梦》的时代,女性很难自主选择命运,凤姐被父母安排嫁给贾琏,晴雯也只能仰仗宝玉。
而大S是可以自主选择男人的。从蓝正龙、周渝民,到汪小菲和具俊晔,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分分合合,也都符合她要找“最帅的”男友的梦想。
可是,不幸的原生家庭和生猛个性使她无法习得经营婚姻家庭的必要技巧,台湾的社会环境同时保留了太多的传统文化精华和糟粕,给她洗脑的结果就是既要又要:事业要光鲜,家庭也要甜蜜;丈夫要帅,要家财万贯、叱诧风云,又要给她伏低做小、忠贞不二;外形要保持白瘦幼,但儿子也必须要冒死生一个……
以她的个体条件和文化修养,又哪里能找到如此完美的男人、经营出满足她和她的家族利益的婚姻呢?所以,要么是脾气大能力差的富二代妈宝男,要么是温柔爱玩没主见的过气老歌星。每一次不智的选择之后,她都是单方面宣布幸福和成功,然后胳膊折了藏袖子里。
按说徐熙媛与汪小菲倒是匹配的,各有长处和短板,正好互补,奈何双方原生家庭都太过强大,纷纷力图介入他们的婚姻,这二位又都对自己的家人过分依赖,难以割舍,最终就是一拍两散。
徐熙媛的生活其实是她的母亲和妹妹最艳羡的:美貌、事业成功、嫁入豪门、生出儿子、老公听话,而父权社会中的女性又惯于雌竞,哪怕对亲闺女亲姐姐也不会放过。爱面子的大S在家人羡妒交加的撺掇下离婚,又匆匆改嫁,带病旅游,客死异乡,然后被草草火化。
虽然身为现代女性,并且竭力经营女王人设,但大S其实跟二百多年前的女人想法也差不多,都是要找到一个“体面”男人,辖制他,而自己则在同类中抓尖要强,成为世俗眼中光鲜的“成功者”,至于健康和感受,是可以被牺牲和忽略的,结果就是,无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是被当枪使,蜡炬成灰,吃干抹净。
像凤姐一样一味要强而搞不清人生的轻重,像晴雯一样自卑出身又勇而无谋,外加只看血统不分对错,只顾一时情绪价值,不看长远规划,一边要做命运自主的大女主,一边又想做旧社会的柔藤缠巨树,结果就是从坏牌打出王炸之后又逐渐输掉。
她最照顾的人未必在乎她;她最该关爱的人(两个孩子)却没能照顾到,她刻意营造的光鲜形象反成笑柄。如此纠结混乱的人生,自然只能是疾如流星,收场草草,遗憾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