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明月 (原创)
过年难,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这是那个一贫如洗的年代,对过年的最真实的写照。父辈们对过年的认识是深刻的,过年就是过难,过年就是过关,所以称为年关。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孩子们平常穿着破衣烂鞋,吃着粗茶淡饭,清汤寡水免强能哄饱肚子就算阿弥陀佛了。
饭菜里能多加点儿油那必然是来人去客时候的标准。平常母亲做饭用油都是定量的,至于说吃一口肉,穿一件新棉袄,只能等到过年。所以我们把过年当成了梦寐以求的奢望。
于是我们天天想过年,时时盼过年,过年竟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成了至高无上的理想,每每想及于此便纠结伤痛,感慨万千…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熬到腊月里了,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近,不由心花怒放,暗自窃喜,似乎已经闻到浓浓的年味了,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们小孩子开始尽情到释放自己的激情与喜悦,飞上跳下,你追我赶,在村子里吵闹的不亦乐乎,大抵父母亲也不会过多的指责,因为他们知道:娃儿们也苦啊,由他们去吧!
只是父亲沉默不语,一根接一根地抽他自己捻的烟卷;母亲愁眉不展,哎声叹气;满屋子烟雾撩绕,凄凄惶惶的样子,倒真像大难临头而手足无措。
沉默了几天,父亲和母亲开始商量,再苦再难,也要让娃们过个好年,俗话说穷一月,不能穷一年啊。就这样父母亲早早就筹划过年的细节:小到针头线脑,纸钱鞭炮;大到柴米油盐,豆腐猪肉。
当然做新衣服的布匹棉花是万万不能少的,父亲手里捏着一截铅笔头,记的一丝不苟,生怕漏掉一样,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过了腊月二十三,过年还有整七天!”,过了小年,我们姊妹五个天天念叨着这句俗语,好像多念几遍,年就来的快了。
哥哥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着,弟弟妹妹围上一圈认真地数着:还有七天,那么漫长啊?心里默默地想着,盼啊盼!年快些到来吧!我稚嫩的心境里满是对年的渴求。
等待是一种漫长的折魔,这短短的几天在我们兄妹的指缝间流连忘返,跚跚不归,数着日出日落,终于数到了腊月廿九日。初夕的前一天,天灰蒙蒙的,却透出了浓浓的年味。
村子里到处都洋溢着孩子们热烈的笑声,猪儿狗儿、小猫小鸡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追逐嬉闹,兴奋不已,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竹声,沉闷而悠长:噼…啪…、噼啪…,那声音犹如春雷,震的人心里越发抓心挠肺,激情飞扬。
父亲风尘赴赴地从供销社回来了,左手拎着几斤猪肉,一捆粉条,豆腐,红糖,鞭炮,红纸等等虽然量少但花样繁多,一应俱全。右手提着一只花网兜儿,塞着一兜儿棉花,还有叠的方方整整的一沓蓝布,样子滑稽可笑。
我一眼就看到了父亲右手的网兜儿,眼前一亮,激动与兴奋难以言表。因为母亲在寒假里曾亲口答应我,今年给我缝件新棉袄。要知道好几年了,我一直都穿着哥哥的旧棉袄过年,做梦都想穿一件自己的新棉祆,所以我盼着过年呀,眼看要美梦成真了,我能不高兴吗?
我唤呼着,雀跃着,三蹦两跳飞也似地跑出了家门,我要把这个引以为豪的大喜事告诉哥们儿,也让他们眼馋一回。他们穿上新棉袄的时候,没少在我面前嘚瑟,我也要过一把瘾,心里愈想愈美滋滋的。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夜之间,天空尽然飘起了雪花,柳絮似的雪片飞飞扬扬,飘飘落落,村庄全披上了银装素裹。我们兄妹早已起床,围着小火炉一边取暖,一边满腹怨愤:为什么非要在年三十下雪呀,平时死绝啦!哥哥愤愤地责骂老天。
父亲听到了挨个儿摸着我们的头,爱怜地安慰:“娃儿呀,端雪兆丰年哟,三十日下雪是好年景,十年不遇哩!”。说着望着窗外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满满的希望,红红火火的大年,这是我生平看到父亲最滋润的一回了。
在我青涩的记忆里,父亲母亲每天都在操劳,每天都在奔忙,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我们一家七口,七张嘴吃饭,却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挣工分,分口粮,生话的拮据是可想而知的。
父亲因为曾经做过矿工,不能算队上的劳动力,只好干包工,干别人不愿意干的重活,多少挣点工分,换点口粮,人也累的弯腰驼背,愈显苍老,但脸上始终都带着自信,沉稳的表情。
就这样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在父母亲精打细算的操持下,倒也过的清贫而快乐,温馨而安怡,只是对过年的渴望依旧一年胜似一年。每到过年父亲总会对母亲说:“穷了一年了,怎么也得让娃们过个好年哩”。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希望在父亲的心里一装就是好多年。
每年赶在过年前,都要攒下几个钱,买几斤肉,宰两只不生蛋的老母鸡,置办些年货,当然最要紧的是给老大做套新棉衣!弟弟再穿哥哥的,妹妹穿姐姐的,几年下来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弟弟妹妹,从来也不争执攀比,那才是真真的手足之情。
今年是个例外,因为我也有新棉袄了,母亲亲口对我说,我也长大了,也该穿一件新棉袄了,我一直记在心里呢,昨晚母亲的油灯亮了一夜,想必我那件棉袄一定在母亲的一针一线里诞生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就等着试穿呢!
果然母亲捧出一件新棉袄来,只是仍叫哥哥试穿,如果不合适,还可以修改,试好了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在身上的。哥哥穿着新棉袄神气活现,弟弟妹妹羡慕眼热。我巴巴地望着母亲,好半天了没有下文,就迟疑地问母亲,我的新棉袄呢。
母亲沉默了半天,低下头去,分明揉着熬红的眼睛说:“娃呀,你哥要上初中了,让他先穿吧,明年再…“,没等母亲说完,我的心就坠入了万丈深渊,哇的一声哭的昏天黑地,情绪异常激动,我一把抓住哥哥的棉袄,哥哥那肯放手,兄弟两个滚成了一团,生平第一次和哥哥打了一架,成了我记忆里抹不掉的伤疤。
我哭的伤心,一肚子委屈,不吃不喝蒙头就睡,昏昏沉沉的,迷迷瞪瞪。母亲一边干话,一边抹眼泪。父亲一声不肯张罗炸油馃(一种油炸的馍)子,杀鸡。哥哥弟弟,妹妹们跑出跑进,整个村子也沉漫在浓浓的年味里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鞭炮声此起彼伏,懵懵懂懂中,母亲轻轻地摇着我,当我揉着睡眼,恍惚中看到母亲坐在我的前面,手里捧着一件崭新的棉袄,我呆呆地不知所云。当母亲一把搂过我,把新的棉袄套在我身上那一刻,我一头扎在母亲的怀里,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母亲抚着我的脸替我擦着泪水,轻声安慰我:“娃儿,今天是大年初一,不兴哭,不吉利的”,说着自已反倒揉起了眼睛,我看到母亲的眼情越发通红,心里又是一阵怅然若失,五味陈杂。
原来昨天晚上父亲见我这般光景,实在不忍心。本来是计划给我做新棉袄的,因为棉花票少,买不来足够的棉花,所以只能先顾哥哥了,想不到我这么固执,父亲没有告诉母亲便消失在雪夜中了。
他腆着脸在年三十晚上,向邻居借了半斤棉花票,踏着积雪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让那放假的营业员辛苦了一躺,称回来棉花,交给母亲。当父亲打着寒颤,浑身哆嗦着,坐在火炉前他的心里是温暖的,这一夜父亲睡的特别安稳,弟妹们居然都听到了父亲如雷的鼾声。
年三十晚上母亲一夜未睡,又点起那盏熟悉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一剪刀,一剪刀,一针一线,缝进棉袄里的是对儿子满满的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监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
大年初一早上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新棉袄,当孩子们羡慕地看着我的新棉袄,我的心亮了,那心情就像捡了个大元宝一样自豪,父亲在旁边慈详地看着我,脸上挂满了微笑。
又一个年即将来临了,父亲离我而去已经二十多年了,每每听到隆隆的炮仗声,每每到年三十,我就想起了小棉祆,想起了那个风雪夜归人……我的慈爱的父亲。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你就走了,我不禁悲由心生,潸然涕下,敬爱的父亲你放心吧,我们的年一年比一年红火,一年比一年好!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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