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发到今天已经两年多,快三年了吧,除了化疗带来的痛苦之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痛苦,她常说,如果没得这个病,该是多好啊……早上带她来妇保院检查,吃饭的时候她忽然说:今天我们吃点好的吧。带着笑,仿若是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是放下了什么,总之,她一定是决定了什么。这回,母亲没有再想着省点钱……
病床前主治医生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气氛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压抑,夸了夸我母亲最近气色还可以,和我们商量着再次加药的事儿,聊了几句医生匆匆离去,顺便抛下了一个问题让我们自行商量决定,乘着我母亲换病服的时间,我们找到了医生,问出了三个月前问过的一个问题:还有多少时间,确切的说,还剩多少时间……我们幻想着只是换方案后前期的适应问题导致肿瘤指标的飙升,结果这回,医生说出了每个病人家属最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如果这次加药还是压不住,我们就不用来了,带着她去玩儿一玩儿,走一走。
其实,三个月前我们托人辗转咨询过几位权威,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已经晚期了,接下来,只能拖多久是多久。同村好友也带回医生一句更直接的话:最多,最多到年底……前。直到今天,我们从我母亲主治医生口中再次听到这话。这时间呐,真的像是一块碾子,轱辘来轱辘去,仔仔细细地把每个人磨成一抔土,兢兢业业,冷漠无情。偶尔经过的这阵风,肆无忌惮地把他们扬在半空中,又缓慢的下坠……请慢些走,请慢些走,让我们有多一点时间。
姑姑和我说,半个月前,我母亲忽然让她带着去镇上买些东西,给我父亲买了12条短裤,自己买了一套红彤彤的裙子,她说:我给老三准备点东西,他太依赖我了,这回好了,这么多再找不到那就让他光屁股……带着笑,带着爱,带着不舍,也,带着些释然。……“姐姐,如果,如果哪天我真的走了,不要给我穿那些黑不溜秋的衣服,我不喜欢,给我穿我自己的,我要漂漂亮亮的走”絮叨了一路,……“快到家时,你母亲突然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姑姑说到这个,有些哽咽“这就是他们说的在‘变’了,好像有预感似的,最近一段时间,你妈也在劝你爸,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一根筋胡闹……”
病房门口,我和姑姑商量着接下来的事儿,听着这些我母亲从来没表露过的状态,凄凄惶惶,从14年第一次查出来动手术开始,一路的心态从绝望,失控,到今天以前的耐心,平淡,再到刚刚主治医生那犹如把死刑执行单摆在我们面前,一瞬间以前考虑好的所有事情,拾掇好的心态“嗡”的一下,碎的如此彻底。我握了握座位扶手,努力抬着头……
55岁,按现在来说,也只是称呼为中年人,苦了大半辈子,刚过上好日子,结果快倒计时了,我母亲躺在病床上,絮絮叨叨让我把烟彻底戒掉,早上有时间去摊位上帮忙,和圆圆在一块儿别老惹她生气,带小孩的时候别总看手机,阿太年纪大了要经常照顾着点,哪家店越来越难吃,哪里开始收门票了不愿意去……我坐在陪护椅上,默默听着,点着头,搭着腔,看着那犹如沙漏一般的点滴“妈,过几天回家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吧。”……母亲愣了愣“…好啊”,笑靥如花,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