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前,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只在每个春节,姑姑姑父会把你抱回老家。光洁的额头,缤纷的小辫,精灵的眼睛,柔嫩的小手,嘟嘟的嘴巴, 整个世界都不及你可爱。你穿着吊带蔷薇碎花小裙,摇摇晃晃地,如一只乖巧的企鹅,走在阳光底下,发出格格的笑声。
一群兄弟姐妹围着你,就像在观赏天外飞来的花仙子。你聪慧地讲着一口流畅的普通话,甚至你用到的词语都分外悦耳动听!每次你去我家,必然是要去杂货铺子搜索一番。扯着豆腐花的包装,稚气未脱地说,妈妈,我要喝豆腐花!
10年前,你已是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少女了!我住到了你家,我们第一次这么亲近对方。你的小头脑里永远藏着那么多绕口令和一些神奇八卦,你像只兴奋的百灵鸟,扑棱棱在生活的湖面上拍打着浪花。
也是在那个时候,你或是在我的感染下,喜欢了音乐。我们抱着一台黑旧的老式收音机,趴在地板上,对着收音机大声忘情地唱,录到空白磁带上,得意地听自己的声音磁磁地传出来。我们马上对这个游戏极度着迷,经常是你要唱王力宏,我要唱邓丽君。同样是一颗急切的心,使得王力宏和邓丽君战火不断。我们不顾姐妹情谊就动手打了起来。你一拳头,我一小脚,彼此气得牙痒痒。谁让我人在屋檐下呢,谁让我比你大呢,我只能妥协。我气呼呼抓起一本书去隔壁书房看了起来,你抱着收音机赤关脚丫子也蹭了过来,唱得欢天喜地。
我们的生活摩擦还有很多很多。一起结伴买衣服,无论你我,只要刚穿着新衣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对方永远都是一幅冰若冰霜的样子,不顾颜面地大声说道:怎么穿在你身上就么土,快脱了,莫把别个笑死了!别在我跟前闹眼子!
夏天夜幕降临时,新疆烧烤味弥漫着汉口二七路。小店门口的刀郎继续在低音质的音箱里,撕开他暗哑的灵魂。我们徘徊在各路小摊面前,选烤鱼选烤鸡翅选烤香肠。冬天冰霜飘落时,我们全副武装去球室打乒乓球。当然我们也是互相瞧不起对方的球技,场上的争执很快引来围观。我们越打越起劲,打到登峰造极之时,有陌生人给我们鼓掌,为我们埋单。那时,我们才学会慢慢走向一个整体。
6年前,我们的矛盾如初春的冰雪,开始淙淙融化。你有了独立的精神世界和人生观,开始将耳塞放进耳朵,心事放在心上。闺房墙上满是你喜欢的韩星照片,一张张帅气的脸上划过一道道明媚的忧伤。彼时,我还在听老掉牙的邓丽君,而你已经大步流星将我甩出了好几条街,你口中的那些人名歌名我从未耳闻过,我听到天空有不屑的嘲笑声飞过。
你笑眯眯地将大鱼大肉往我碗里倒过来,美其名曰让我吃好喝好,我知道你是对我的苗条身材嫉恶如仇。在山珍海味面前,你凭借着惊人的毅力,维持淑女般的矜持,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就倏地就瘦下去了。你喜极而泣,边冲凉边就着天然下水道音箱,深情地唱着:我可以改变世界,改变自己,改变懒惰,改变小气……
那年你生日,班上同学捧着一个大蛋糕来家里为你庆祝。当我打开家门的时候,听到了有个文静的女学生喊我阿姨好。我心酸又淡定地合上了门,就如同合上了我的青春,而你还正值花样年华。是的,我仿佛感觉到我们越来越不吵架,却也渐行渐远。你们一起做饭吃、看电视、聊天、吃生日蛋糕,我这个主人却似转校的学生,焦虑地找不到共同话题。
而如今,我们身居两地,各自生活在各自的天地。我只能通过刷朋友圈来刷你的动态,你说人生短暂必须灿烂,我知道你没放弃对生活的坚持。你有着90后少有的吃苦精神,虽然这一点容易被你年轻靓丽的表面所蒙蔽。昨晚惊喜地接到亮爸亮妈的电话,说到你们的工作已落实。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抬眼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这才想起,你是有多久没跟我分享你的小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