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
纳兰20岁时,娶两广总督之女卢氏为妻。
在朝夕相对中,纳兰与卢氏情深意笃,卢氏就像他生命中一抹明亮的彩虹,那段时光也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无奈三年后,爱妻难产病故,纳兰性德痛彻肺腑,他的后半生若以词为鉴,映出的皆是他斩不断的思念。
纳兰的词风初期是明亮、温情、柔美的,即使透露出些许的苦闷,也是可以排遣的忧伤。但自从爱妻仙逝,他的词便“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婚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充斥着纳兰的所有回忆。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是年踪迹十年心。
纳兰性德的少年游
相门翩翩公子,江湖落落狂生;清初第一才士,千古伤心词人!
这是今人对他的赞叹。
纳兰性德并不是躲进小楼囿于一室的文弱书生,身为御前一等侍卫,他文武兼备,常随驾康熙左右。据统计,自担任御前侍卫至他离世,他曾出巡不下15次,纳兰足迹,走遍江南塞北。
或许是因为这些游历,纳兰的词除了“哀感顽艳”之外,独有一番“格高韵远”之气势。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一曲《长相思》,道尽了纳兰行行重行行的故事。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
出身乌衣门第的纳兰,身上更有一股江湖游侠般的“狂生”之气,一首《金缕曲》,读之令人酣畅淋漓,纳兰心迹,跃然纸上——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纳兰仿佛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多余人”,连挚友大多都是些江南一带的失意汉族文人。皆是不肯落俗的俊逸之辈:顾贞观、严绳孙、朱彝尊、陈维崧、姜宸英……
这些江湖知己,生死莫逆,是他平生的慰藉和牵挂,也是他樊笼生活中对自由的寄托。
好友顾贞观离京南下,他写到:
君须爱酒能诗,
鉴湖无恙,
一蓑一笠。
这是对友人的祝福,或许更是他内心最渴慕的生活吧!
金庸老先生在《书剑恩仇录》中借他笔下人物之口,对纳兰性德和他的词赞不绝口:
纳兰容若以相国公子,余力发为词章,逸气直追坡老美成,国朝一人而已。……纳兰公子绝世才华,自是人中英彦,但你瞧他词中这一句: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借乾隆之口引纳兰性德词(出自第七回)
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
——借陈家洛之口引纳兰性德词(出自第七回)
武侠大家梁羽生不止在他的《七剑下天山》中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豪门公子,更是单独写了一篇文章,赞叹纳兰性德其人其词:
纳兰容若的出现,在中国词坛上是一个奇迹。
他以相国公子的身份,却大胆鄙弃了贵族的生活,追求个性的解放和精神的自由,人们爱拿他与李后主相比,但在这一点上,我以为他已经比李后主更跨前一步了。
——《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再谈纳兰容若的词》
他用最深的情,去烘焙心中最热烈的火,终烧出了最美的《纳兰词》。
纳兰心事几人知?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这样评价纳兰的词: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深情如纳兰性德,仿佛对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执念,于是他想将自己感受到的一切记录下来,用深幽、寂静、谦逊的真诚来描写一切,去隔绝人世的喧嚣,去守护内心的纯真。
据说,当年和珅将曹公的《红楼梦》(当时称《石头记》)呈到御前,乾隆阅后,慨然长叹:“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此记载最早见于清人赵烈文《能静居笔记》)
纳兰一生在富贵与自由,家族与爱情之间挣扎,三十年的红尘历劫,他留给后人太多的惊叹与悬念,这个清雅温柔而又传奇的名字,300多年过去了,却仍然被我们所铭记。
有人说,不论是谁的故事,都敌不过纳兰性德这一生。
以人生注解诗词,以诗词注解人生,《纳兰词》就是纳兰性德一生最唯美的注解,尘封着繁华热烈又戛然而止的永恒青春。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与纳兰性德同为御前侍卫,知交甚笃,他曾在《题楝亭图》中这样哀叹: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纳兰已逝,深情不夭。
他的《纳兰词》,在无常的生命外一直赓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