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忘不了家门口的那条小河,那条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美丽清澈的小河!――实际它那么不起眼,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它“我的小河”。它像一个亲人,一个最好的朋友,伴着我成长,和我一起玩耍一起笑一起哭,这辈子它彻头彻尾都是我的小河!
我家搬到小河边那会儿我七八岁,才上小学一年级,家东墙,建在河西堤岸上,河堤两岸长满高大的杨树,河水从高大树木间曲折蜿蜒缓缓流淌。小河承包下我童年大半世界,那时候,家家孩子多,也没地方玩耍,孩子都是自辟疆域找玩的地儿,小河有水有树有沙子有石头的岸有鱼虾泥鳅河蚌螺蛳岸边草丛里有蚂蚱,一切深深吸引着我,小河自然就成了我的乐园我的天堂。它的上游也是发源地在东边,是个水库,水库西岸留个缺口,垒个石头的拦河坝,漫过河坝的水流下来又有一个蓝莹莹的石头底水塘,水再从这个水塘就流出去来,雨季时洪水气势磅礴,旱季,水流便极瘦如线。小河小,除去水最大的那几天,平时最深处也就没过七八岁孩子的膝盖。上边水库那里水太深又不靠太近,就是看看。但是男孩子们不怕,他们夏天会去里面游泳,女孩子们都躲得远远的。水库也很美丽,碧波如镜,北面有一大片芦苇荡,春夏碧绿,秋天芦苇飘雪,小学学了《翠鸟》一课后我总遗憾为什么这片芦苇荡里没有一只翠鸟。夏天水面长满一种水草,叶子圆圆,镜面一样光洁,开着黄色花,后来我从豆瓣里看豆友图片才知道原来它们就是《诗经》里写的“参差荇菜”。还听说水库里有大鱼,一定比大人还大吧?那有没有水怪呢?我童年的盼望里,恨不得它里面有条祥龙,那条龙能呼风唤雨,旱季来了,喷云吐雾造雨,造福当地百姓。
小河边最美还是春天。春天来了,冰雪融化,河堤杨树发芽,有的叶芽红色有的叶芽嫩绿色有的红绿掺杂的赭色,比花还好看,映衬着高大直立白色树干,掩映着岸边村民们红砖瓦房,整个河堤两岸像一幅长长的水彩画卷,过一段时间,榆树结了榆钱,再过几天槐花开了花,洁白如玉一串串,有蜜蜂来了,空气里一直飘荡着好闻的气息。河床里沙滩上小草也钻出脑袋来,这是我的百草园,好多草和野菜我叫不出名字,有小根蒜,长得密密麻麻像绿色头发,我们遍尝百草,酸的苦的,看见可能好吃的就得摘了吃一口,有的叶子酸酸的,好吃,有的可能根本就不好吃,有种野草,果实结的看起来跟桑椹一样,我被我哥哥骗过,他说好吃,我急忙就摘了吃,很苦,忙不迭朝外吐,哈哈!有黄色的旋覆花,像小野菊花,有紫色毛茸茸的老鼠花,有皂荚一样的花,还有野地瓜花,喇叭花,可能还有枸杞子,还会有成熟后变深紫黑色的龙葵,我们小时候叫“天天”,一开花河堤就变成五颜六色的花毯子,有小虫在草丛里蹦来蹦去,蚂蚱蛤蟆都会有,还有人家养的鸭子和大鹅嘎嘎叫,有时候大鹅和鸭子会在水里丢蛋,我还拣过一个,它们都各自开自己的花,它们也都各自捉自己的虫,林间有小鸟欢快唱歌。这个时候,河水里总是会有成群结队黑色小蝌蚪游来游去,我常到小河里挽起裤管光了脚丫跟在一群群黑色蝌蚪后面,赶的得它们四处跑。没了小蝌蚪,就去赶小鱼儿。
夏天是河边最热闹的季节,不单单我,小孩子们都喜欢在家门口的小河里玩水。平时河水很浅,夏天是雨季,接连几天大雨,那水就变得凶起来,因为裹着泥土,清水变成了黄泥浆,再多下场暴雨,就都能漫过小桥,桥洞全都变成巨龙的口喷涌着水柱。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小河也会变得有些可怕,但是很快几天就逐渐恢复温柔了。一年最好玩的时候也就到了,黄泥浆流淌干净了,河水比平时都大,河苗变宽,大人们就爱趁这个时候拆被子洗被面,打了肥皂搓了洗衣板,大大的被面往水里一铺开来,一下子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小孩子爱的是玩,那个年代,农村商店里没有玩具,抠块大人洗衣服的肥皂,找个小瓶子装上水,肥皂泡化开来,晃几下子摇匀,再找根麦秸,沾点肥皂水,一吹,大大小小肥皂泡在半空飞,一会儿没了,再接着吹,吹没拉倒。也不怕热,反正哪怕头顶大太阳,只要在河水里选一段路线来来回回蹚过几个来回,就浑身凉快。那会的塑料凉鞋,花花绿绿的,有时候会灌进沙子,硌脚了就单腿站在河水里,脱掉一只,抖落抖落沙子,穿上,再换另一只。我最爱跟我最好的伙伴丫丫一起玩,我俩一起捞小鱼,一人拿一个玻璃瓶,看见有小鱼儿靠近岸边,我们伸开两手臂,探入水,屏声屏气,慢慢收拢围成一个圆圈圈,兜住傻傻的小鱼儿,一点点往岸边缩小包围圈,小鱼儿就被捉住了,那小鱼我们管叫“瞎眼鱼”很小,扔进灌好了河水的瓶子里,幻想着给养小胖猪似的那么大,事实上,几天它就死了。长大后就不再祸害它们了。因为人多,有的女孩子买了花衣服,特意穿了去洗衣服,眼馋我们,有的女孩儿,在河水边梳理乌黑靓丽的柔软飘逸的头发,中午的时候,杨树林里知了不停跟着叫着凑热闹。到了晚上,有很多人顺便乘凉找知了猴,林子里手电闪闪烁烁,我跟丫丫一人一个小板凳放在河水里,让清清的小河水漫过脚踝,夜色中的树荫格外浓重,寂静的夜色里小河水轻轻唱着歌,静静听着我们的知心话。
等秋天来了,河水变清秀,秋叶变黄飘落,河滩上铺满金色落叶,踩上去软绵绵像地毯,妈妈那时候为了锻炼我们劳动,叫我们拿根铁条子穿树叶,捡回家烧火做饭,我拿根铁条子,往地下就随便扎,不一会儿,往上撸撸树叶,再用不多大功夫,铁条子穿满了树叶,跑回家里厨房锅灶前,把树叶全撸下去,铺开一堆,接着再跑出去穿……冬天早晨小河边缘结了薄薄的冰碴儿,那些枯草沙子也挂了白霜,白茫茫一片,冰很薄,孩子们爱往上跺脚,在要碎之前快快跳开来。上游的水库,在我小的时候,最冷的几天那冰可以经住人,有人跑那里抽冰嘎,有人在冰上骑自行车,水库成了一个大游乐场。如果老天爷能下一场雪,那我必然成了雪天的小狗,一定会跑到河床那踩雪,听雪咯吱咯吱在脚底下响,就莫名地高兴。
小河,我的小河!年复一年不知疲倦从不厌烦地陪伴我长大。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它,我只想一直呆在它身边,我想沿着它走下去看看它最后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大海?可是终于我还是离开了我的小河!甚至没跟它好好说一声告别。我离开它的那天早晨,是一个冬天,河滩上枯草凝结着白霜,心底黯然神伤,舍不得,却又必须告别。他乡也会有小河,我也会喜欢那潺潺的流水,松软的沙子,可是它们谁也代替不了我的小河,我只爱我的小河。那些小时候稀松平常的生活永远不能再回来,再见了,我的小鱼儿,再见了,我的小花,再见了,我的清凉凉的河水,再见了…… 听孟庭苇的《往事》,惆怅不已――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子再找不到了,那些童年的趣事欢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