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圆脸素面朝天,框架眼镜冬菇头,板鞋配着宽大T恤衫,这是她最常见的出街装扮。踏入古稀之年,仍怀揣一颗执拗的少女心,所以才显得有些时候,不合时宜的天真与可爱。倘若在香港街头或地铁上碰见,谁又能想到刚好被你拖住问路的她,是那四夺金像奖,两擒金马奖的电影导演界大拿——许鞍华。如果“不幸”被认出想要合影,她可能会借口:“要赶去有事情”,然后便匆忙溜掉了。
出席到重大场合见人时,她偶尔也会穿一身川久保玲连衣裙,是她最喜欢也最贵的衣服,犹如战衣。她像是那种无意与世界讲和的知识分子,不会配合大众想象,塑造因艺术理想而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曾在采访里说到:“你给部戏我拍,我会很开心。但我不想因为戏而发愁,只要不让老板亏钱就好啦……”
前几天新上映的《明月几时有》,是她继《黄金时代》之后,又一部注定惹人关注的“话题”电影。由于之前跟博纳合作《桃姐》的成功,《明月几时有》是算是于冬(博纳影业CEO)在《桃姐》之后答应送给她一份礼物。可以不需要担心资金,按自己想法去拍摄。《明月几时有》可谓是在众星捧“月”之势下诞生,周迅、叶德娴、蒋雯丽、梁家辉、彭于晏、春夏王菀之等演员的加持,让人在期待的同时,也为这部电影的票房命运是否如同《黄金时代》这样惨败而捏一把汗。
在物欲横流、商业纵横的电影时代,她特立独行坚持拍摄文艺片,而被人称之为香港电影中的一股清流。
许鞍华曾形容自己拍戏的心态像“赌徒”:“一直不肯离台那种。输输输,差不多输完之后,我赢了一把。但我赢完又输,不行,我要赢回本钱才走。翻本了之后又觉得不够,要再多赢点。”
回头看许鞍华的电影路,就是这么输输赢赢过来的。她为电影几近倾付一生,至今单身与母亲,如姐妹般相守在一起。母亲是日本人,她们曾彼此关系疏离。直到1990年,她以母亲漂泊半生的经历为蓝本,将半自传式影片《客途秋恨》搬上荧幕,也是这一次的隔空对话,她们的母女之情逐渐突破了一切障碍,从未成家的许鞍华与母亲相依为命至今,情感十分深厚。
平日里许鞍华安然若素地过着“两个老女人互相支持”的日子,但电影王国里,她的黄金时代比同行来得都要早,结束得也都要迟。像极了她镜头下《黄金时代》里的女作家萧红。不甘顺从于时代主流,偏执坚守孤独前行,像游离在大环境之外的一支溪流。
绵延而不绝于落魄,不厌于生活之琐碎。在许鞍华的影片视角里,没有大众所熟知的香港电影印象,她逆行似地放弃主流大题材,把视野转向平民生活,用镜头记录这座城市里,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她的主人公里没有俊男靓女,她的故事里没有超级英雄,她的情节并不跌宕起伏,只有平凡人过着平淡的生活。相较于爆米花式电影,她镜头下的故事,平淡中见悠远,沉静里含深意,调子总有些灰暗徐缓,却是将熄未熄的一炉碳,些略闪耀动人的火花。特别需要泡杯热茶,坐下来,反复细细评味。比如:《姨妈的后现代生活》《 女人四十 》《 天水围的日与夜 》。
她的影片里永远写的都是人,也承认自己特别关注女性题材。从《疯劫》到《黄金时代》,从《桃姐》到《明月几时有》,许鞍华穷尽半生之力,去搜寻和刻画女性群像。镜头落笔总是客观冷静,更多是纪录而非渲染。在习以为常的生活碎片里,复活小人物那日渐枯萎的内心世界,对女性有着近乎残忍的细致勾勒和不带鲜明好恶的价值评判。她摒弃了复杂的拍摄技巧,常常是在远镜头与长镜头的交叉中,呈现人物最细微的变化。亦如《桃姐》小人物的市井生活日常,坚韧到让人心动,细腻到含泪微笑。
没有歇斯底里,唯见动情锥心。这高深的艺术功力,是很多电影所不可企及的。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拍摄自己的电影,许鞍华导演坦言自己并不像多变的双子座,她一生只坚持了三件事情“念书、拍电影和客串过教师”。一生起起伏伏,永远让自己处在失败里,永远让自己行在低处,那么你就永远不会失去仰望星空的力量。我想,这大概是这位老女孩最秘密的致胜哲学。
回归生活镜像里,自幼生长在香港的原因,人们喜欢说她是香港的女儿,她听后笑侃:以我的年龄,顶多是香港婆婆。不用拍摄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呆着。有时候本来是想到公园走走路,可是犯懒了就不愿意走,便坐在树底下。经常看见很多老人家在公园做着,会突然想到:其实自己也是一个坐在这里的老人家。
年过七十依然独身,她像一只白鲸,孤独着,伟大着。
而她却说:归根结底,每一个人都是孤单的,所以没关系了。
【无戒21天写作训练营 日更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