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太大了。
虹口街角的风跟长宁的全然不同,裹着一股子不知哪个时代落在这儿的厂区的空阔干燥白炙。黑咕隆咚的夜色里,四川北路的街灯氤氲出一团雾雨,伞撑不撑都可。
上海太大了,小时候看的日剧里,男女主角分手后,总在街角一抬头撞见,在这儿是没有的,搬了家老朋友很难约上,丢了的人再不会遇到。
这附近十几年没来了,听完音乐会突然很想去以前住过的小区看看,鬼使神差地就去了。司机师傅问我停在哪儿,我有点愣住不记得门牌号,就在路口下了车,再往回一栋栋地寻,“近乡情怯”真是个很妙的词,我在居民区怯生生寻着记忆,水果店,连廊,邮局…最后想到当年担心楼对着小马路风水不好,才找到了那栋楼。站在楼门口,又记不起来是几楼几室,是顶楼吗?绕到楼前抬头看,阳台外散挂着上海老房子那种伸出来的晾衣架,高层的几户人家都没亮灯,仍然没有头绪。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我开始有点着急,拼命地想,记忆却愈发地不听话,感觉像是有至关重要的讯息要宣告我却忽然间失了声哑口无言,可能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从着急变成懊恼自责,继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泪水也没能帮我想起什么只是越哭越难过,有路人经过怪异地扭头看我,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只深深地感到我身体的某一部分整个地丧失了…隐约记得搬进来时买过一块蓝色染布铺在餐桌上,铺过鹅黄色带银灰竖条纹的被罩,周末早上阳光会洒在上面,高压锅锅盖跳起来把天花板砸了个小坑,打雷时有害怕有被好好安慰…可我竟想不起是怎么搬离的?我真的很想记得。
想起从前走去公车站的小路,沿路走到站牌前,我又记不清坐的是几路车了,这时刚好有一辆到站,我认出就是它,不知怎的又坐在路边哭了好一会儿。
半夜时分才叫车回家,路上也没止住眼泪。如果我再也不记得,那段时光是否真的有经过。连记忆都守不住的,是否就是要接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