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龙
史铁生好像说过,残疾是一个人能力的限制。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世间每个人都是残疾人。
他应该是在他身体残疾后才领悟这句话的。正如同我,在如今四肢瘫痪之后,对这句话也深以为然。
一个身体残疾的人,也许会获得社会的一点同情和悲悯。但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倘若他的心灵残破不全,又有谁会同情和悲悯他呢?他反而显得更加可怜了。
1
当一个人身体残疾之后,他实际上拿到了一张门票,一张通往他心灵世界自由的宝贵的门票。
当我身体残疾后,我身体受到了某种限制,这种限制,使我无法向外寻觅,使我必须停止大部分事情。停止了工作,停止了事业,停止了旅行,停止了玩乐,停止了和外界的接触。停止也即“止”。
《大学》讲,“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安,安而后能静,静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老实说,过去我对这句话并不是太懂的,也并没有真正体会和领悟。因为我跟随了某些人的解释,把“止”理解成志向了,然而我的心一直定不下来,一直在向外追逐。
现在,止就是止,不再是其他东西了。当我的身体,限制了我的心向外追逐的时候,真的止住的时候,我的心就真的定下来了。当我心的心定下来的时候,也就安了,然后也就静了,也就能真正的向内思考和觉察了。然后就“得”了。
得到什么了呢?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得到心的自由了。我找回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本心。我终于成为一个整体的人,不再残破不全了。
因为身体的残疾,我的心灵的残疾反而获得了疗愈,我的心获得了完整和自由。
身体也不再是个限制,而是一个助缘了。这样我就真的成了一个全然意义上完整的人和真正健全的人了,真正获得自由的人了。
2
柏拉图说,“我们一直寻找的,却是自己原本早已拥有的;我们总是东张西望,唯独漏了自己想要的,这就是我们至今难以如愿以偿的原因。”
这不正是我现在的写照吗?
卢梭说,“如果世间真有这么一种状态:心灵十分充实和宁静,既不怀恋过去也不奢望将来,放任光阴的流逝而仅仅掌握现在,无匮乏之感也无享受之感,不快乐也不忧愁,既无所求也无所惧,而只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就可以说自己得到了幸福”。
这不正说我现在这种状态吗?
康德说,“自由不是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教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我现在获得的,不就是这种自由吗?
叔本华说,“一个人只有在独处时才能成为自己。谁要是不爱独处,那他就不爱自由,因为一个人只有在独处时才是真正自由的。”
这不正是我现在的自由的状态吗?
尼采说,“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我现在获得的自由不正是这样的吗?
海德格尔说,“人当诗意地栖居”。
这不就是我现在这种状态吗?
萨特说,“如果你独处时感到寂寞,这说明你没有和你自己成为好朋友。”
现在我终于和自己成为好朋友了。所以这不是在说我现在这种情况吗?
是的,古往今来的先圣贤哲们,其实谈论的是同样一件事。以前,我孤立地看这些话,我用头脑来看,却看不清楚。现在,当我用我的心,用我的存在来看的时候,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像水一样透明和清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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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身体的残疾,这个普通人眼中的不幸,原来是在向我传达一个重要的讯息。而我又一次幸运的,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个讯息。这个讯息就是在告诉我停止向外追逐,要向内看,向内觉察,找回本真的我。当我这样做的时候,真理的大门在逐渐向我打开。我真的瞥见那神性之光了。那光芒从门缝里透露了出来,而我的一只脚也迈了进去。
如果我只是想着身体的康复,过于急切的想回到人间的正常的幸福中,也许我就错过了生命赐予的真正重要的讯息,错过了这道光芒了。
这是什么样的光芒呢?
维特根斯坦说,“对不可言说之物,保持沉默”。
也许,我该沉默了。
2018/5/12,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