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这条路其实并不拥堵,
不需要改道与停留。
信号灯早晚会变成绿色,只管在街角静静等待就好。
我曾去过布丁家。
那是在北京二环内的一栋别墅,拉开帘子就能看见这座城市五分之一的风景。
同行的朋友酒量都很好,而我不行,只带了几瓶格瓦斯,看看混在酒里他们还能否喝出年份。
聚会只有我一个男的,在院子里拿着蒲扇来回扇,布丁扛着一串鸡翅跑过来说,妹的,别弄了,等你烤完得饿死。
女人们笑成一团。
说是要出门,布丁说,等等啊,我男人说放在哪儿来着?她开始翻箱倒柜,动作很娴熟,然后恍然大悟,从镜框后面拿下一摞毛爷爷。我差不多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厚叠的毛爷爷。她拿出一半,说,走吧,姐请客。
吃吃喝喝的记忆我向来记不住,只记得那天散场之后,同行的敏姐趴在我的耳畔说,你知道吗,布丁的老公早就结婚了,有老婆也有个儿子。
那时候的第三者,叫做情妇。
原来布丁是情妇,布丁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做情妇?我问。
你看见那栋别墅了?那是老男人给她买的,房子是她的名,当情妇得有手段。
敏姐说完拎着布丁送给她的路易威登就走了。
布丁大我三岁,是高一时候认识的学姐,这么多年挺照顾我的,敏姐这么骂她我也有点不爽。
于是我跑到布丁家问她:布丁,你是情妇吗?
是啊,我是情妇,布丁说。
那你男朋友是有老婆的?我问她。
是啊,他有老婆,还有儿子呢,布丁说。
那你是要拆散他的家庭啊?我说。
不会的,我不会影响他的家庭,布丁说。
布丁的情妇生活很特别。
她早上7点起床晨跑,回家来给老男人做好早饭,把老男人送走之后开始看书。
下午2点准时去游泳馆游泳,她说这样身材会保持得很好。
买好食材之后回来做饭,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不马虎,同时把衣服洗了,等老男人回家。
敏姐因为这件事絮叨了很久,说别墅都到手了,还不知足。
那老人是做金融什么的,有钱到走路不小心会摔出三根金条。布丁花钱从不手软,每次都给敏姐和其他朋友买各种名牌,大包小包两只手都拿不下,可能对老男人来讲,这些根本就是毛毛雨。
弟弟,弟弟,我给你买一把吉他吧?布丁说。
不用了,买了吉他柜子里就没法放书了,我说。
一天接到了敏姐的电话,你听说了吗?布丁那老男人出事了,公司偷税被查封了,钱全没了,还欠一屁股债。
我跑到布丁那儿。布丁郁郁寡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头上和老男人的合影,眼泪噼噼啪啪地掉。我问她,布丁,你哭什么啊?
因为我难过啊,布丁说。
布丁的别墅没了,身上的衣服也从名牌变成了动物园批发款。
敏姐看着她说,哎呦呦,怎么了这是,别墅没了?别太难过啦,虽然是你的名字,但那也是问题财产,是要回收的嘛。
她接着说,这下也没法请客了吧,走吧,当姐姐的请你吃麻辣烫去。
布丁没有去吃麻辣烫,呜呜地抹着眼泪。
时过境迁,日子过去了一年,布丁再也没能富起来,跟北京的众多上班族一样,挤在早高峰的公交车上,早饭都要被挤得吐出来。她和同事合租了一间简陋的两居室,洗澡水忽冷忽热,房东冷嘲热讽。
一次酒过三巡,敏姐说,你现在怎么怂成这样了,让姐姐数落你都下不了嘴!
她抱着布丁的肩膀说。
你争气点啊!你那么好看,追你的男人都排队,你家小区里的豪车都找不到车位,赶紧选一个,好好地过啊,让姐姐我有的骂你啊。
布丁顺势抱着敏姐,闭上了眼睛,谢谢敏敏,她说。
又过了一年,布丁来找我们的时候,是有人开车送她来的,敏姐赶忙扑过去,妹的,这小妮子终于开窍了!
可出门一看,坐在驾驶室里的还是那个老男人。
他似乎变得比照片上更老了,花白的头发,笑得眼角都是鱼尾纹,跟布丁在说话。
敏姐把她拉进来说,你怎么又跟他在一起了?他东山再起了?你这小妮子真好命啊。
敏姐使劲儿摸摸布丁的头发,布丁低头笑得开心。
那年老男人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老婆跟别人跑了,只留下老男人和儿子。
布丁把别墅卖了800万,气喘吁吁地把钱给老男人送去。
布丁对老男人说,对不起,我太笨了,他们说那个别墅能卖一千多万,亏大了,我心里想着你欠了800万,有这800万也就够了。老男人没说话,把奶糖抱得直喊疼疼疼。
布丁一直和这个老男人在一起,他也没能东山再起,开来送布丁的是一辆平价车。但是布丁眼睛里放着光,说他绝对能行,我家老头子超厉害,天底下的男人都比不了。
我忽然明白布丁每天看书、游泳、料理家事,并不是因为她不满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爱着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所做的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把爱表达得更多一点。
幸福这条路其实并不拥堵,不需要改道与停留。信号灯早晚会变成绿色,只管在街角静静等待就好。
如果是晚高峰,那就再等等。
去年布丁和老男人结婚了,我们的聚会改在了老男人给布丁买的新别墅里,布丁对这个新别墅改了称呼,叫“我家”。
我不知道布丁做对了多少做错了多少,只想起我曾经问过布丁,你干嘛找个结了婚还这么老的男人啊?
布丁漂亮的眼睛眨一眨,这小孩子都明白吧?
因为我喜欢他。